半个月后。
栖霞云苑外面停着三辆华丽的马车,有两个穿着体面衣服奴仆在马车外等着。
栖霞云苑内,绯颜拉着杏婳儿的手快步朝门外跑去,一边跑,一边催着杏婳儿,
“婳儿,快些!玉阳世子的马车已经等在门外了,快些莫要失礼了!”
“绯颜姐姐,那诸王爷的寿宴我可不可以不去,除了你们我谁也不认识……” 杏婳儿不喜这种应酬场面,磨磨蹭蹭的跟在绯颜身后。
“哎呀,好婳儿,你就当陪我去赴宴么!我还没去过景王府,听说景王府气势恢宏,今晚去的都是名门望族,富家弟子,咱们也去见识见识去!”
“可是……”
“不要可是了!你看马车已在门口等着了!快走吧!”
那守在门外的那两个奴仆一见了绯颜和婳儿立时迎了上去,笑逐颜开的将她们迎上了马车。
与此同时,城南一座气势不凡,占地面积颇广的宅院里此刻正张灯结彩,府邸里里外外布置的一片喜庆,门上挂着‘景王府’的大匾之上也披了显眼的红绸,众多仆从、侍女纷纷忙碌不停。门内外人流进出不断。
“快!手脚麻利些,这些紫檀大椅都摆齐整了,还有那匾额再调整下,一丝都不能斜!今天王爷六十大寿,绝对不能给王爷丢脸……否则仔细了你们的皮!”大门外,一个管事模样的男子对着下人们大声呼喝,一丝不苟地指挥着。
府邸之外已经陆陆续续出现了一些送贺礼的宾客,尽管离寿宴开席还有一段时间,但这些城里地位不高的宾客们已经迫不及待地跑来献殷情了。
杏婳儿她们赶到景王府的时候,天色已经快黑了,王府外赶来祝寿的宾客越来越多,毕竟在靖江城内还没有哪家势力敢不给‘景王府’面子,几乎所有稍微上得台面的都会赶来贺寿。
杏婳儿抬头看着眼前气势恢宏,金光闪烁的金色大门,不由唏嘘不已,绯颜拉住杏婳儿的手登上几节石台阶,从怀中掏出一张请柬,递给门前迎客的仆役,仆役接过来看一眼,恭敬的递了回去,随后急忙颇为恭敬的朝她们二人行了一礼,招呼早已守候一旁的另一名仆役为他们带路,不忘嘱咐道,
“这二位姑娘可是世子的客人,定要招呼仔细了!”
那小厮看了她们二人一眼,急忙恭敬应了,领着她们朝着院子里走去,
景王府的布置精巧,
她们跟在引路的仆役后面,来到一座独立的小院内,此时小院已经有不少人在里面。
“绯颜妹妹还有婳儿姑娘,你们来了!快里面请。”院子后面是一座大厅,从里面迎出来一个金衣公子,正是玉阳世子。
“我方才还在想这去接你们的马车怎么还没回来……”他目光灼热的看着绯颜,脸上的笑容带着明显的谄媚讨好之色,一边说着,一边殷勤的将她们领到院子里较好的位置坐下,
杏婳儿坐在凳子上,目光不经意的往小楼上一瞟,便看见一个身材瘦削的白衣男子戴着半边银丝面具坐在小楼上,正静静喝着茶,淡青色的帷幔在玉杆前飘飘扬扬,淹没了他大半个身影。
‘残霜先生’……他怎么也来了……
杏婳儿正这么想着,身边的绯颜似乎也注意到了,不悦的皱起眉头看着坐在小楼暗影处独自饮茶的白衣男人,
“是他?!他怎么也在这?!”
“你是说“残霜先生”?哈,是父王请他来的” 玉阳世子的目光也随着她们朝楼上望去,若有所思的道,“听说他足智多谋,心思缜密难测,又手段了得,是朝野中的几大势力争相拉拢的对象
“何止足智多谋,还心狠手辣,惹人讨厌呢!w我劝你还是让你父王离这人远一些吧!”
“绯颜妹妹看来很讨厌那人?”
“哼!” 绯颜板着脸扭到一边,再不看那小楼一眼。
正说话间,便有一个年轻男子远远的唤着玉阳世子,神情有些急迫,=似是有事要说,绯颜看了一眼那男子,转而朝着玉阳世子笑道,
“今天是景王爷寿诞,客人一定来不少,世子尽管去招呼。”
玉阳世子点了点头, “好,那你们先聊着,我失陪一下,去迎接一下客人。”
玉阳世子离开没多久,又来一群婀娜多姿的侍女,踩着蝴蝶步,手里端着一个个托盘,挨张桌子上摆放食物和新换来的酒水。
咣!咣!……咣!院外响起铜锣声,接着鼓声,唢呐声……各种音乐奏起。
其他人也没有闲着,说上几句吉祥话,端起酒杯,纷纷吃吃喝喝起来。
其间有一个美貌的婢女给了她们一人一片红叶让她们写上自己心愿,又装进竹篮子里收走了。
众人正推杯换盏,觥筹交错之间,便见二个容颜绝美的女子穿着华美的衣裙款款走到高高筑起的红台之上,一个拿着彩扇,一个抱着琵琶。
那紫衣女子将琵琶抱在怀中,用她的芊芊细指轻轻拨动起琴弦。一阵悠长舒缓的音韵随之流荡出来。伴着音乐声,另一名妆容妖冶的女子挥舞着手中彩扇,也跟着曼妙多姿的舞动起来。翩翩的衣袂,宛如飞舞的蝴蝶般摇曳着。
婉若游龙、惊若翩鸿。曲子和舞蹈相得益彰的融合在一起。此时的司徒曼舞像是落入凡尘的飞天玄女,让人不敢逼视。回眸一视,妩媚无限。朱唇轻启,竟然轻声吟唱起来。
一曲终了,四面的掌声还未停歇,自天空又飘下来一个金衣女子,那女子脸上绘着凤凰妆,手中提着一个金色花篮,从花篮中撒下漫天红叶,那些红叶随风飘飘洋洋,飘向众宾客,
随之,女子悦耳动人的声音从高台上洪亮的响了起来,
“景王爷信佛多年,乐善好施,如今借寿辰之日,愿广积善缘,这每一片红叶上都写着一个人的心愿,众位宾客随缘捡之,若能达成写这片红叶之人的心愿,也算是功德一件,况且诸位宾客众多未曾婚配,若能凭借红叶寄情,觅得一份才子佳人的良缘,亦是一段佳话,愿今夜宾主尽欢,众客同乐!!!!”
此言一落,宾客哗然,纷纷议论纷纷,神情都是觉得新奇有趣,纷纷去寻身边的红叶。
“这主意倒是也停有趣”绯颜信手捻起一片飘落在桌子上的红叶,看了一眼,朗声念道,
“今年心愿,愿得琴谱‘有凤来仪’
邰乐馆门生贾华
“哼,一看就是个书呆子,这有何难……传世琴谱我栖霞云苑多的是,明日差人送去一份便是‘有凤来仪’便是!”
她一边说着,一边又偏过头来好奇的看向杏婳儿,杏婳儿随手捡起地上的一片红叶,只见上面歪歪扭扭的写着一行小字,看上去是稚童所写,
“爷爷病的很重,想给爷爷买一碗他最喜欢的陈皮豆沙粥。
槐角巷子右拐第三个小门 小喇叭
“看上去像个小孩子写的……” 杏婳儿看着歪歪扭扭的字迹,若有所思道。
“真是无趣!”绯颜无聊的打了个哈欠,兴趣缺缺的将目光收回来,重新朝着宾客攒动的地方看过去,锐利的目光在里面若有若无的穿梭着,也不知在找谁。那目光状若无意的扫过那个小楼。
小楼上的白衣人,已经不在了。
杏婳儿则小心将那片红叶收入袖中,看着桌子上那一碗还在冒着热气的陈皮豆沙粥,不由目光一亮,唇角浮起丝丝灿烂笑容,她管一个仆人要来了一个竹制食盒,将那碗热气腾腾的陈皮豆沙粥放了进去,又挑了几个刚端上来的精致小菜一并装进去,提起小食盒便朝着王府大门外走去。
“你去哪?婳儿!” 绯颜回头叫道。
“去给这孩子和那老爷爷送陈皮豆沙粥!”她回过身来,目光明亮的看着她莞尔一笑,皎洁的月光下她一身清灵灵的蓝色衣裙仿若盛开在水中的芙蓉花,清澈干净,纤尘不染,
“傻丫头!那也不急在一时!你先填饱了肚子再去!快回来!”
“我不饿!绯颜姐姐你先吃不必等我啦!!”
她欢快的提着那小竹筐不进反退的朝她调皮的吐吐舌头,又俏皮眨眨眼睛,看着绯颜摇头叹气的无奈模样,捂着嘴偷偷一乐,蹦跳的朝着王府大门外走跑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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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才终于找到了那红叶上写的槐树胡同,那胡同里面黑漆漆的,只有点点微弱的光和闷闷苍老的咳嗽声从里面断断续续的传了出来。
她走到那扇小门前,那木门破破烂烂的,像是随手捡了一块破门板子挡在门口,
想到那王府的灯火万千,金碧辉煌歌舞升平的模样,再看看这巷口人家的贫穷凋敝,不知怎的她心中有些刺刺的不舒服起来。
屋里面又传来老人‘哎哟’‘哎哟’的呻吟之声,她急忙回了神,轻轻理了理了鬓边的碎发,抬手轻扣门扉。
门很快便开了,一个七八岁的男童咚咚咚跑了出来,大大的眼睛,圆圆的脸蛋,皮肤白皙,一双眼睛忽闪忽闪的像是两颗明亮的星星挂在乌黑天际。
“你是谁?” 男童疑惑戒备的看着杏婳儿,小脸上有些少年老成。
“你是小喇叭么?” 杏婳儿甜甜一笑,从衣袖中掏出那片红叶子递给他,又将手中的食盒也朝他递了过去,
“这是你的心愿,那碗陈皮红豆沙就在这里面……你爷爷的病好些了吗?”
那男孩接过那片红叶摸着脑袋恍然大悟的一拍脑袋,小脸乐开了花似的笑了起来,一双眸子明亮亮的,
“啊!原来是你捡到了我的红叶子!看来那长胡子的大叔果然没骗人!哈哈!太好了!爷爷有陈皮红豆沙吃了!”
他掀开食盒看着里面还带着余温的陈皮豆沙粥,还有一些精致的糕点小菜,努力咽了咽口水,抬头有些疑惑的看着杏婳儿道,
“我只是写了陈皮豆沙粥,没写这些吃的呀!”
“另外这些是姐姐送给你和爷爷吃的……” 杏婳儿半弯下腰,拍了拍他的小脑袋笑眯眯的道。
“姐姐你真好!谢谢你!”那男童感激的笑望着她,伸手拉过她的手,一脸淳朴的将她往屋里拉去,“走,我带你去看我爷爷,爷爷见了你一定会很开心的!”
杏婳儿随着那男童进了小屋,不过她刚迈进屋子,却不由愣住了,她揉了揉眼睛,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坐在床上的人,差点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你……你怎么会在这?!”
如豆的灯火下,破旧的屋子里,一个身材瘦削的男人裹着一件厚厚的雪色狐裘坐在破旧的床上,精致如同雕琢的鼻梁傲然挺立,细薄的嘴唇完美到极点,宽大的白袍袍角软软地拖落在地上。他坐在这贫寒狭小的屋子里,浑身都似发着淡淡的光,让这间屋子看上去似乎也变得不那么破旧了。
蓬荜生辉。
这是绯颜前几日教会她的词,用在这里应该算是对的吧。
“你也认识寐哥哥?
“寐哥哥?” 杏婳儿疑惑的重复了一遍,目光奇怪的看向坐在床上凝神为老人诊脉的白衣男子,自言自语似的轻声道,
“那些人不是都叫他‘残霜先生’么……”
“什么‘残霜先生’,爷爷都是唤他空公子,我叫他寐哥哥……!” 男童毫无戒心的说着,看着白衣男人的目光神情崇拜。
“好了,小喇叭……” 空烟寐静静打断了他,咳嗽了两声,将手抽离了那老者的手腕,从怀里掏出一张药方递到他手中,又将一小包银子放在了在老者床边。
“空公子,这使不得啊……!”那老者艰难的抬起半个身子,颤颤巍巍的想要将那银子还给他,却被他淡淡按住了手,
“这是我之前欠你的,如今不过是还回去罢了,你不必心怀不安,尽管收下”
“这……”那老者的目光闪烁了一下,叹了口气,慢吞吞的点了点头,顿了顿,又叹着气道,
“不至于如此,当年我也不过是略尽微薄之力……”
“过去的事不必再提” 他再次打断老者,戴着面具的面容在灯影下明明灭灭,泛着淡淡冷光。
“是……”老者缓缓点了点,目光终于转移到了杏婳儿身上,粗重的喘着气道,“这位好心的姑娘,也多谢你了……”
“老人家您客气了” 杏婳儿急忙摆手道
空烟寐径自站起身来往外走去,待走到门口,看着还呆立在屋内的杏婳儿,微微转过身来轻蹙着眉头看她,声音虽然温和却带着些冷意,
“天色已晚,姑娘还是莫要打扰他们休息了”
杏婳儿这才反应过来,尾随着他出了房门。
他们一前一后,在寂静的巷子里走着,巷子里很黑很静,静的只能听见他们二人的脚步声,月光流泻在他雪白色的衣袍上,徐徐涂抹着,在散发着温和却又疏远的光芒。
地上,投下他细长的影子,她的莲足一步步踏在他变幻莫定的影子里,让她有些失神。
突然,他停了步子,转过身来看着她,那深邃莫测的眸子里就那么静静看着她,让她突而有些心慌,又有些胆怯。
“你一直看着我做什么?”她咬着唇小声问道。
“你……到是有些让我出乎意料”他闷闷咳嗽了两声,牵起薄唇,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什么出乎意料?”她不安问道
“这如此红叶子若是被王府的别人捡去,并不会理会”
“是么?”她低头理了理鬓角的发丝,不解的问,“为什么?”
“为什么?”他似是好笑的挑了下薄唇,目光则泛起一片泠然之色,“这世间很多事情从来就没有为什么”
ps:一次更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