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颜湘的身影就一晃!接着,寂静的墓园里发出很大的一声跌倒声,“嘭!”,仿佛还能听见骨头撞在大理石上残忍的骨折声。
地上的泥水被颜湘的身体撞得飞溅起来,又凄凉地落在地面上,沿着台阶,黑色的泥水蜿蜒流下去。
当时颜湘一只手撑伞,另外一只手提垃圾,根本就没有手去撑着地面作一个缓冲,所以他是脑袋直直地往楼梯前面摔下去的。
摔了之后,身体顺着台阶,无力地滚了几个阶梯,五脏六腑在大理石楼梯上甩了几个回合一般,连续发出“嘭!嘭!嘭!嘭!……”的声音。
颜湘一声都没有叫出来。
不知道是太疼了还是人已经晕死过去了。
在颜湘摔倒的那一瞬间,蒋荣生一秒钟都没有发呆。
他的眉头攥紧了一下,甩开伞,大步跨过阶梯,朝着颜湘跑过去,伸手,稳稳地接住了还在往下滚的颜湘。
蒋荣生来得还算及时的,刚刚算得上是奇迹般的瞬移,颜湘滚了几个阶梯就被接住了,不然能一直顺着楼梯滚到山脚下去!
蒋荣生微微喘着气,只接住颜湘,也不敢抱,因为怕他哪里骨折了会伤上加伤,肋骨刺穿肺腑就没得救了。
只能微微搂住,不能确认呼吸,不能靠得更近,而且是眼睁睁在自己面前跌倒的,若是一般人,只怕这会眼泪已经流出来了,马上要疯!
蒋荣生深吸了一口气,表情还算得上是平静,一只手接着颜湘,另外一只手立刻打电话,吐字像刀子一样:“叫救护车,他摔了。”
“我立刻。”
周容应了以后,蒋荣生立刻就把电话给挂了,不耽误多零点零一秒钟的时间。
挂了电话以后,蒋荣生把手机牢牢地握着手里。
直到这时候,他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满手冰凉,甚至在微微发抖。
蒋荣生墨蓝色的眸色暗了一瞬,用极其强大的理智和精神力,控制住了在发抖的指尖。
不能失控,绝对不能。就算手指尖有一厘米的颤幅,也会有可能伤到多多。
蒋荣生半跪在地上,低头,注视着手上紧紧地闭着眼睛的颜湘。
颜湘的脸有点脏兮兮的,下巴沾了一点点泥巴,头上卷毛也是。
蒋荣生把手机放在地上,再次深吸了一口气,伸手,小心翼翼地捻走颜湘脸上和头发上的泥巴。
然后目光盯住颜湘纤细的脖子,那里能看到有微微的起伏。
可是已经越来越弱。
蒋荣生闭了闭眼,再次睁眼,却仰起脸,抬起头看着天空。
抬起头看天空的时候,蒋荣生感觉天空一片漆黑,这是从来没有过的。就连在俄罗斯的时候,离太阳直射点比中国远得多,蒋荣生感觉也没见过这样的天。
蒋荣生忍了片刻,低头,眼尾沉沉,小声地呼唤着颜湘的意识:“多多,宝贝醒醒。”
“你怎么又睡了。”
“还在下雨呢,回家洗个澡再睡,听见没有,听见没有。”
“刚刚疼不疼,告诉我。”
“好孩子,快睁开眼睛,不要睡了。”
“睁开眼,回答我。”
片刻后,蒋荣生眼尾抬起,墨蓝色的目光冰冷,语气严厉地:“你母亲的骨灰就在我前面,你不醒,我即刻挖出来,均匀分成两半,一半冲进厕所,一半丢给野狗。”
须臾,蒋荣生像变脸一样,又笑了笑:“开玩笑的,宝宝快睁开眼睛吧。”
“不要睡了。”
蒋荣生的声音轻轻地,很温和:“我听过中国有种风水,可以钉住人的灵魂,钉死在地狱里,永生永世不得超生,很好奇,想在你母亲身上试试。你睁开眼睛看看我,阻止我,我就不那样做了。”
过了一会,蒋荣生又说:“你睁开眼睛看看,给你买游戏卡带好不好?发售之前我就能弄到,带回来给你好不好。”
“你真的很过分,才醒了几天,怎么又睡了。”
荒唐得像梦一样,都不敢相信。
蒋荣生一次又一次地,在寂静的墓园里小声呢喃:“看看我,看看我。”
……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蒋荣生一直在低声地说这话,颜湘的眼皮瑟缩了几下,眼睫毛忽闪忽闪,下一秒钟,就张开了眼睛。
颜湘似乎是摔蒙了,花了一会时间才确认自己的存在,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流眼泪了,是之前一直疼的,眼泪都没来得及流。
蒋荣生压低了声音,墨蓝色的眼眸直直地看着手里的颜湘,气息微微颤动,语气却一如既往地平静:“醒了?医生马上就到。”
蒋荣生要求自己是绝对不能慌的。
“我在这。”蒋荣生低声说。
颜湘又花了好几秒钟去反应蒋荣生的话,呆呆地盯着蒋荣生。
周围的空气很冷,天又黑,颜湘的脑袋花了很长时间才能重启运转,然而蒋荣生的脸实在是太优越也太难忘,在黑夜里五官显得更加立体深邃,叫人轻易辨认,再加上那双墨蓝色的,像夜晚的海一样的眼睛,永远冷冷地,敛住所有的情绪,像夜晚的海看不见翻涌的潮汐,毫无波澜
刹那间,颜湘的眼睛突然睁大了,琥珀色的瞳孔微微晃神,眉心中间好像被斧子劈开了似的,疼得他忍不住流眼泪。
尽管如此,他还是一咬牙,直起快要散架身体,用了自己最后的力气,推了一把蒋荣生的手臂,眼神带着无法言喻的怨怒和畏惧!
“走开。”
颜湘的嘴唇微微翕张,没有力气,只能无声地发出这两个字。
太过于渺茫的字句,很快消散在风里,像摇摇欲坠的颜湘的身体一样。
下一秒钟,颜湘仿佛已经燃尽了他所有的生命,眼神瞪着,身体却再也无力支撑,闭着眼睛,朝着地板摔下去。
蒋荣生及时单手伸手揽住他,没让他真的摔。
半晌后,蒋荣生掀了掀眼尾,望着手里的人,目光却阴郁沉冷。
蒋荣生的手臂垂在身侧,藏在阴影里。半晌后,拿起地上的手机。
指骨圈握住薄薄的铁皮,像捏住人的咽喉一样,渐渐地收力,掐死。
救护车来得很迅速,颜湘送去附近的医院之后,接受了检查。
万幸的是蒋荣生及时接住了他,摔了之后谨慎地没有移动身体。经过医生的检查之后,确定并没有出什么大的意外。
右边的额头稍微磕到一点,没有颅内伤。暂时的昏迷只是因为过于惊恐,不久之后就会醒过来。
颜湘的身体和精神都比平常人弱一些,突然受了惊吓会承受不住自动关机。所以医生说他只能好好地像个小菩萨一样供起来,每天开开心心地,尽量不要再出意外了,被吓多了总是会出事的。
除了额头的擦伤,小腿处和手肘处轻微扭了一下,耳后破了皮,涂药就行。
等到情况稳定下来,蒋荣生让人把颜湘转去北城医院,再次接受一次详细的检查,是同样的结果。休息就行,没有大碍,很快就会恢复清醒。
周容在旁边听着,松了一口气。
天知道当时下着雨,天黑黑的,接电话的时候听到人摔了心里有多蒙,这才出院几天,这又受伤了还能再恢复吗。
幸好两次检查医生都说没什么事,继续好好休息就行。
周容忍不住看了一眼蒋先生,发现蒋先生不愧是蒋先生,从头到尾面不改色,冷静淡定,甚至还能顺手帮颜湘丢掉他从山上带下来的垃圾,全程没有一丝失措忙然的表情和举止。
听到医生说人没事的时候,蒋荣生淡淡地点头,说:“知道了。谢谢。照顾好他。”
医生用一种专业又肯定的口吻,回答:“会的,蒋先生不要担心。待会我们会帮他检查上一次的颅内血块消除情况,麻烦您到时候再来办公室一趟。”
蒋先生微微颔首,转身出了医生办公室。
走廊有个吸烟区,蒋荣生想了想,低头摸口袋,然后进了吸烟区。
周容也跟着进去。
里面并没有人,一排一排的冰冷的不锈钢椅子整齐地排列,桌子上有水晶烟灰缸,热水和干湿纸巾。
蒋荣生走进去,径直走到最靠前的一张椅子上,坐下,修长的双腿交叠着,从口袋里摸出一包软烟,弹开,往下叩了叩,一根细长的香烟滑了出来,蒋荣生抽出来,递给周容。
周容诧异一瞬,但是还是伸手接过。
“有打火机么?”蒋荣生的声音冷冷地。
“有的。”
蒋荣生也抽出一根雪白的烟,默默低头,在指尖中央把玩了一会,神情若有所思。
须臾之后,唇轻轻地咬着烟蒂,墨蓝色的眼睛望着窗外,伸手,漫不经心地,“打火机,借我。”
周容帮蒋先生点燃了烟,猩红色的星点迅速舔熟了褐色的烟丝,发出“簌簌”的细微声响,灰色的细白烟雾在空气里慢慢地燃烧着。
蒋荣生很久都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
偶尔只轻轻地弹了弹烟灰,那动作看起来慵懒而轻慢,充满了上位者的优雅与强权。
可是周容知道,蒋先生也许不像表面上那样看起来的理智与冰冷。
蒋先生很少吸烟,除非他需要冷静和思考。
蒋荣生干了这么久,发现蒋先生跟别的大佬不太一样,他不喜欢飙车,不喜欢赌|博,没有滥|交的爱好,很久以前的情人是为了发泄天生过于旺盛的精力和生理需求,相对固定,半年合同。
他对情人很大方,床|下表现得也很温柔。
但是从来也不太走心,在乎情人的存在和感受的话更是不可能的事,像对待避|孕|套一样,用过了就扔掉。
被使用的的频率当然不太一样。这是一个期限半年的避|孕|套,不过在对待的态度是没什么区别的。
蒋先生也不喜欢喝酒,只喜欢喝甜甜的柠檬红茶。
爱好也很安静优雅,跟典型的毛子一样,艺术对他来说是净土,喜欢看歌剧,看诗集,看芭蕾舞,看画,后来喜欢收藏雕塑品。
所以蒋先生内核依旧是冷酷的,冷酷到没有任何激烈的情绪出口。
心里有事需要慢慢地冷静,戒痒的时候,他会点一根烟,然后烟蒂静静地燃烧着,他不说话,也不发疯失控。一根纤细又雪白的香烟烧到头,事也就想通了。
然后今天周容就看着蒋先生在他身边,默默地点了两根,不会吸,就是点燃,任由它烧。
暗红色的火星子徐徐燃烧着,跌进蒋先生的眼底,墨蓝色的情绪晦暗不明,唇角轻抿,弧度冷漠无绪。
须臾,蒋荣生忽然叫了助理的名字,“周容。”
“您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