伫立在灰蒙蒙的空间中,四周没有任何景se,没有任何物t,亦没有任何声响,甚至没有空气流动的声音。极度的寂静,我甚至听不到自己心脏的鼓动。
茫然地朝向不确定的方位迈开步伐,却从脚尖传来异样的触感──一卷没有任何标签的录音带。我弯下腰,轻轻地将录音带拾起,拿到眼前左右打量着。
忽然间,录音带在我的手中无声地崩解,宛如被剖开的r0ut,棕黑se的磁带像似鲜血一般喷溅出来,从我的手中倾泄而下,在地面上划出一道一道棕黑se的轨迹。
我顿时慌了手脚,试图把磁带收回壳中,却无法阻止磁带继续流逝;磁带迅速从我的指间滑走,无论我怎麽抓也抓不到……不一会儿我的手中只剩下空洞的卡带盒,两个卷片轴宛如骷髅的眼窝瞪着我,吓得我松了手──卡带盒掉入一大片由磁带堆积起来的棕黑se海洋,无止尽地绵延到视线之外;磁带顺着原本的弧度缠绕成一簇又一簇的形状,那模样有如──
全珠有毒的「希望」。
不卷回去不行──脑中浮现了这样的文字,却没有出现心底的声音。我蹲了下去,在磁带组成的花海中翻找着,但始终0索不到卡带盒……
於此同时,身旁的空间却逐一映照出静态的画面:与其说是电影格带,不如说只是一张又一张彼此不连贯,却又密切相关的泛h照片:穿着校服的两名少nv,以及戴着深褐se墨镜的吉他手,三人的画面彷佛是顺着男人的头发长度排序,一张张回荡在我的头上:男人的头发慢慢变长,且变得蓬乱,少nv们的打扮则从校服变成了牛仔长k与纯白衬衫。
看着那一张张合影,不晓得为什麽,我寻找卡带盒的动作开始急迫了起来──我不断在磁带中翻找,而那几张照片里的人物面孔也越来越成熟:男子开朗的笑容收敛了起来,表情除了带有一种时代感的酷劲,似乎也越来越严肃;少nv们稚拙的五官则越来越有韵味,细密的睫毛与微翘的唇角逐渐散发出nvx的魅力……
──停下来!──停下来!
我也不知道自己的心底为何有这样的念头,总觉得只要找到了卡带盒,那几张照片的投影便会停止替换;然而我也不晓得为何自己希望它停止替换。
埋在磁带之中的双手突然碰到某个异样的物t,我不管三七二十一,用力将之从磁带中拖出──
是小提琴。
──只要拉奏它,就可以停下来!
一串字幕跃入脑中,於是我架起琴身,扬起弓,用力往弦上擦去──
没有声音。
没有声音。
不管我按哪一条弦,无论我的运弓轻柔或粗鲁,琴弦都没有振动,琴箱也不会有共鸣。
照片仍在替换,三个人的长相越来越老成,彼此之间的距离彷佛越来越疏远。
三人变成了两人。我的琴弦还是没有声音。
然後,画格的框内只剩下一个人──我呆然地架着琴,望着镜面中的自己。
忽然间,从我的背後冒出了一个模糊的身影,使我蓦地转过头去──一名面无表情的少nv,缓缓地把自己手中的小提琴架在肩上。她的身边出现了穿着不同学校制服,但年龄相彷的少年,同样地默默架上小提琴。然後是另一个少nv。另一个少年。再一个少年。不知不觉之中,被磁带所覆盖的空间中站满了年约十二至十四岁、穿着制服或小礼服的学生,他们的左肩上都架的小提琴,右手则握着弓。
我隐约记得他们的身份:左边修改完成之後,利用闹钟响起前仅存的四个小时补眠,却如昨天所言,果不其然地作了一场恶梦,害我整天的课程一直昏昏沉沉的。
与其说是恶梦,不若说是这半年来不时会出现在心头的景象,怎麽也摆脱不掉,上高中以来几乎每堂课都提不起jg神……反正考试能够及格就好了,我对学业成绩也没什麽企图。
并且,在几经改革及被庞大的家长势力与社会舆论压迫之後,教育热忱所剩无几的老师们也不太在意学生的学习效率,进出教室就像上下班打卡一样,因此b我更早步入梦乡的同学都没被叫起,趴在桌上扎扎实实地浪费学费跟纳税人的补助金再怎麽说我们都是公立学校;我则是凭藉着自己的意志力,一边在脑中播放着〈墙中另一块砖〉anotherbrithewall的旋律,一边熬过每一节照本宣科的课堂,总算撑到了放学。
虽然这个弗洛伊德pkfloyd跟那个佛洛伊德sigundfreud无关,并且不用多麽jg密的心理分析,我自己也知道那个恶梦的涵义。
「唷!阿挺!怎麽啦?虽然你每天都无jg打采的,但今天看起来jg神特别差……昨晚跟nv王同学玩得这麽激烈啊?」
看来同学们才短短一天就放弃那个新想出的绰号了。我趴在桌上,吊起眼来瞥见座位旁站了一位nv同学──我们班最着名的大嘴婆。老实说,因为我心中一直把她叫做大嘴婆,所以也忘了她本名叫做什麽……
我无jg打采地撑起身t,对她的嘲弄置之不理,自顾自地收拾了书包。
「喂!别忽视我啊,亏我特地来告诉你调查结果。」
「调查结果?」
「你昨天不是问我专科大楼有没有出过事吗?……看你一脸茫然的样子,你全忘光了?」她皱起眉头,显得有些不满。
「啊……啊,抱歉抱歉,是有这麽一回事。你只花一天就调查清楚了?」
「嘿嘿嘿,别小看笔样文社的情报网喔!」大嘴婆得意地推了推鼻梁上的无框眼镜。说起来,她确实是笔样文学社的社员,那群鼎鼎有名──或说恶名昭彰的校园狗仔队。
昨天在被同学们调侃的时候,我为了转移话题,随口问那位大嘴婆是否听说过专科大楼有出过事──或是我们学校其他的意外。虽然我觉得不太可能,不过柯佩雅提出的假设或许并不完全是她的想像:那些乐谱纸是很久以前某的学姊所留下,而那位学姊正如字句中所透露出的负面情绪所困,最後酿成悲剧──毕竟文中频频出现「坠落」、「心跳声平息」等不详的字眼,专科大楼又是本校最高的建筑,确实很有可能发生过惨事;又或是某个人听说了这个故事,才写下了与之共鸣的文字。加上资料柜上那个十字架也很诡异……我们又不像热音社,没事放那种摆饰品做什麽?虽说热音社好像也不是真的在玩哥德摇滚gothicrock……
无论如何,只要先知道了那样的故事,或许就能够破解乐谱纸的暗号,甚至进一步理解「d」跟「c」的含义;甚至ga0不好采华社长也正深陷於绝望中?毕竟光从那张扑克脸是看不出端倪的。但假使知道采华社长的心结之後,我又能做些什麽呢?
「就结果来说,」大嘴婆的高声呼唤把我的意识拉回她的身上:
「没有喔。」
「……没有?」
「嗯。没有。也不晓得是校方刻意隐瞒,或是我们学校的学生意志都很坚强,现在流传在校内的传说或鬼故事,没有一则是以自杀的学生为剧本延伸出来,并且专科大楼是全校最新的建筑物,落成至今没有发生过任何意外;目前所有校园鬼故事的场景都集中在普通科教室跟图书馆这边,b方说有个学姊不小心被关在图书馆的地下书库……」
「够了够了,感谢你。」我赶紧打断她:「我还得赶去t育馆一趟,先这样吧。」
「t育馆?是为了觐见nv王吗?」
「才不是!为什麽每件事都要扯上她?」
「但是昨天放学後,我可是亲眼看到那位nv王同学跑去t育馆喔……你们的社团活动室是在专科大楼没错吧?难不成换地方了?」
身为狗仔队一员的大嘴婆露出困惑的表情,彷佛在说「莫非我掌握的资讯有误?」
昨天柯佩雅在放学後跑去t育馆?是在参加完社团之後吗?采华社长说过昨天她不会在那里,而t育课只能在树荫底下休息的她,应该也不是为了参加另外的t育社团吧?那麽到底是为什麽?
「没有换地方,只是另外有一些事……总之,专科大楼的事谢了,明天见。」
「……果然是跑去幽会嘛~」
我对她的调侃充耳不闻,背了书包快步前往t育馆。是说如果被人发觉的话,就不能称为「幽会」了吧?
昨天在柯佩雅离开之後,我赶在教官前来赶人之前,将玫娥学姊及采华社长过去曾在「音乐向导」发表过的文章整理出来;玫娥学姊总共有五篇,以过去的社团规模来说,算是合理的篇数,既不算多,也不算少:毕竟并不是每一位社员都需要写文章,如学姊之前说的,有些是分配到搜集资料的工作,那些社员的名字就不会出现在作者栏,顶多是在文章的最後写入编辑人员之中──事先声明,我这次可没想过把柯佩雅写入编辑名单。
玫娥学姊撰写的五篇文章分别是:
额我略圣歌《vitiaepaschades》;
许茨hschutz的神曲《dieweihnachtshistorien》;
凯勒尔jkvonkerll的《issa》;
奈德哈特的y游诗歌〈surdeersuzzenwunne〉;
最後一篇是萨里耶利antoniosalieri的管乐进行曲〈pr?gttiefeureherzen,bruder〉。
乍看之下,这几篇文章唯一的一致x,就是曲名都未作翻译而已……不管是乐种或曲式都相差甚远,时代、风格也各不相同,甚至连音乐家的国籍、使用语言都不一样;勉强归纳的话,就是有四篇声乐作品,跟一篇器乐作品吧……然而我只是稍微浏览而已,并未jg读内文。
单靠这些音乐家及曲目判断,总觉得与玫娥学姊的个人形象有些落差……果然题目是被指派的吧?虽然萨里耶利跟学姊偏ai的莫札特多少有点关联,但印象中他好像是嫉妒莫札特才华的老狐狸……?我对音乐史的知识是还蛮有自信的毕竟在演奏方面差人一大截,考试前我只能透过不断补充音乐史的认知,希望能弥补一些分数,但对这些花边逸闻向来不感兴趣,因此也不晓得正史或野史上萨里耶利跟莫札特到底发生什麽事。
纯粹就音乐欣赏的角度而言,两人的作品我都挺喜欢的──倒不如说跟柯佩雅截然不同,我几乎没有讨厌的作品或音乐家。
说起来,我昨晚还特别去查了一下玫娥学姊提到的音乐家:瓦尔特?冯德尔?福格威德与奥斯汪尔德?冯?沃尔斯坦,他们都是y游诗人;也许是在撰写奈德哈特一文时,让学姊ai上了y游诗歌也不一定。
至於学姊的手机铃声:《kv401:g小调赋格》fuguegor,kv401,莫札特键盘作品;虽然当时听那铃声的旋律就能知道是赋格手法──
後起的声部,永远追不上先出的声部;只是不断地「模仿」或「模进」而已。
相较於有两年资历的玫娥学姊,采华社长一年下来只写了两篇:
贝里奥oberio的《序列》seenza与新版《杜兰朵》turandot;
卢托斯瓦夫斯基witoldroantos?awski的《送葬曲》iefunèbre;
再加上上个月的荀白克《五首管弦乐曲》,总共是三篇文章。
与玫娥学姊相b,社长所介绍的作品都集中在二十世纪之後,且多半是序列主义serialis的作品,在古典乐上来说是相当罕见的类门──应该说这些到底该被归为「古典音乐」还是「现代音乐」都是个问题。对照会议记录簿上的退社风波,使我怀疑该不会是其他社员恶整采华社长,才叫她写这些题目?
话又说回来,「seenza」居然是「序列」的意思……跟「模进」seenz用字简直一模一样,不过意义似乎完全不同。
我穿过帷幕,走到t育馆的後台时,刚好看到通往音控室的木造楼梯上坐着我要找的人──是说那种坐姿已经让内k大剌剌地见人了!社长!并且粉红se并不适合你!
采华社长仍是那般邋里邋遢的模样,在她旁边则站着一位穿着相当正常──呃,其实是有点过度华丽的nv学生。
因为本校在服饰规定上b较开放,除非妨碍他人学习,或超过校方的容忍范围譬如耳环或鼻环、刺青之类的,对於手链、项链或发饰等等,学校并不禁止,因此有许多nv生会jg心打扮──应该说像社长或柯佩雅这种完全不作打扮的nv生,其实非常少数虽然社长的邋遢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具有个人特se的打扮了,如玫娥学姊除了发圈外,左手上另有手链;至於眼前的nv学生,除了双手分别戴着黑se与紫se的手链外,脖子上还挂有银se的项链,橘se百褶裙的裙头则系着一条绿se的缎带,与她头上那一小撮马尾的缎带相互呼应,看起来特别醒目;她的裙底甚至还露出绣有蕾丝花边的内衬──学校好歹管制一下吧,这实在有点夸张。
然而,即使有这麽多装饰物,我还是直到看见她的脸才想起来,前天我也曾经在这里跟她打过照面──大概是戏剧班的学生。当时她闯进来提醒社长处理排练时的配乐,现在则是站在社长旁边跟她聊天。
……与其说是聊天,不如说是nv学生单方面跟社长讲话,那张扑克脸只是偶尔会针对她的话题颔首或摇头。
「午安,社长。」
nv学生一见到我,便向社长挥了挥手,轻快地从帷幕的另一个缺口离开;而我则是边走向社长,边从书包里拿出修改完成的稿件:
「这样的修改,可以吗?」
社长呆然地看了看稿件,又抬起头来望向我,偏了偏头:
「……你是?」
「许柏堤!古音社一年级社员!」
「喔、喔……」社长把头偏到另一边:「学芭蕾的那个?」
「不是啦!那不重要!」啊,我居然已经认为自己的身份不重要,不禁悲从中来……是说她为什麽对芭蕾这麽执着啊!?「重要的是稿件啦,截稿日是这星期吧?明天不把文章给莒青社,这个月的音乐向导就会开天窗了,不是吗?」
「不要紧。」
社长把稿件接了过去,从裙子的口袋拿出笔来,一副准备批改稿件:「我自己有准备一份,随时能交稿。」
……居然有备份?看来她还是有把社团活动放在心上的样子……
如同上次一样,社长用极快的速度浏览稿件,没过几分钟就重新抬起头来:
「大致上没问题。」她将未打开笔盖的原子笔收回口袋,拿着我的稿件站身来……喂!别拿我的稿件拍pgu下的灰尘!
算了,反正那几张纸看来不会再交到我手中。
社长用着清澈的目光看了我数秒钟,然後偏了偏那张扑克脸:
「你对波隆那乐派bolognaschool有兴趣?」她唐突地问道。
「什麽?」
「……科莱里不是波隆那乐派的吗?」
「呃,是啊,没错,」我下意识的抓了抓头:「但我事先对波隆那乐派并不了解,也称不上有兴趣……」
事实上,若不是为了写这篇文章,我也只是听说过波隆那乐派这个名词而已,其实不太晓得它对巴洛克晚期至先古典时期pre-cssical的影响;并且,我原本对科莱里这个人也不熟,只知道他享有「大协奏曲certogros之父」的美名,直到写这篇文章才晓得他出身富裕,并且从小就受到良好的音乐教育──跟多数伟大音乐家的成长背景差不多,因为出类拔萃而非常顺遂地活跃於罗马教廷及德奥地区各诸侯的g0ng廷。
「那为什麽要选科莱里?」
「咦?」这下换我对社长偏着头了:「题目……不是社团内部指定的吗?」
「没这回事。题目向来是想写文章的人自己找的。」
社长走下了一格台阶,朝我b近了数公分,但随之而来的压迫感却膨胀了数十倍:
「我事先也并不晓得你要写科莱里。谁给你题目的?」
少nv的表情没有变化,语气与声调仍跟平常一样──但我感觉到她的内心正发生剧烈的化学反应,使我不得不注意起自己的用字遣词,以避免刺激到她。
但就在我盘算着如何安抚她时,少nv已经转过身去,ch11u00地放弃我的回覆──其实我也用不着回答。我们社团仅存四个人,扣除不经事的一年级新生,答案已昭然若揭。
「……社长?」
少nv一语不发地走上楼梯,虽然她仅穿着袜子,但每个脚步都让木质楼梯发出浑浊的回响,脱去皮鞋的意义似乎荡然无存。
她在进入音控室前微微侧过脸,晶莹剔透的目光直直地看向我,似乎带有些怜悯:
「看来,你也只是被那个nv人当成c罢了。」
门扉便重重地关上了。
我被当成了「c」?这是什麽意思?
所以玫娥学姊确实是「d」,而社长就是留下乐谱纸的「c」吗?「d」跟「c」到底是什麽含义?
我顾不得自己的皮鞋将产生噪音,直接三步并作两步地爬上楼梯,甚至粗鲁地敲了敲音控室的铝门──然而隔着帷幕的前台已经响起了那段支离破碎、零零散散,宛如被剪开撕裂的管弦乐,舞台上也传出片段的台词……
「喂!你!」
刚才那位穿着华丽的nv学生出现在楼梯下方。
「……先下来吧。有事好商量嘛……请别影响我们排练。」她苦着一张脸,对我喊道。
「我是戏剧班二年级学生,大家都叫我露露。」
少nv把我带到舞台斜前方的空地之後,拉了拉裙摆并秀出了挂在腰际上的名牌,自我介绍道。名牌上写着「蛇s露露」……那是角se名称吗?但是她一副没有要登台表演的样子──应该说如果要登台就不会挂上工作人员的名牌吧。还是说那就是职称?
……也许是戏剧班特有的幽默感吧。就普通科学生来看,才艺科的学生都怪怪的。
由於nv生制服并不会绣上学生的姓名,因此我无法判断这绰号是否跟本名有关、至少看这圆滚滚的少nv字t,与社长身上别的名牌一模一样,大概是同一个人写的。
「呃,露露学姊,你好,我是……」
「古典音乐欣赏社的一年级新生,对吧?学姊就免了,反正只差一岁左右,以後请多指教。」
少nv满脸笑容地伸出左手。
呃……她是左撇子吗?不过就算是左撇子,难道不也是握右手吗?我略为迟疑了一下,最後还是伸出左手与之相握。
「哇啊!」在手掌交叠的瞬间,少nv用力抓住我的手朝自己的方向拉去,同时把自己的身t凑了过来,眨眼之间,她的下颔已经靠在我的肩膀之上──她有这麽高吗?还是稍微踮了脚?亦或是穿了垫高的皮鞋?怀中的少nv散发出一gu奇异的味道,那身诱人的气味是香水,还是洗发jg,亦或是她个人的t香?我的脑中滚过一连串无关紧要的事,少nv便轻轻朝我的耳朵呼出温热的气息:
「练小提琴的?」
回响在耳边的声调非常甜腻,让我联想到《幻想交响乐》syphoastie的;她彷佛把整罐枫糖浆都倒入喉中一般,使我无法开口答辩。
「呵呵,」少nv轻声笑道:「长茧的位置,不只在钢琴手常出现的指尖,连靠近手掌的各节关节都有,大概是常常握着某种乐器……但玩贝斯或吉他的人肯定不会乖乖待在古音社,加上你的脖子有一点点歪,左右肩不太平衡,十之是小提琴手,要不就是练中提琴的。」
「……所以才刻意伸出左手?但为什麽你会知道……?」我企图模仿她,从她的左手追索出她是否也学过乐器,但却被她光滑软neng的掌心阻碍了理x评判……毕竟我可能是有生以来的人自己找的,易言之社长是自己选择了贝里奥、荀白克等人当文章主题,而不是被b的?
「为什麽会选无调音乐?……」我喃喃自语道。
却意外地得到答覆:
「嗯?就说是为了配合对话的疏离感啊,并且小巫也很喜欢这类的曲子。」
「喜欢?」
「是啊,她超~~ai的。」少nv按着额头,看似很无奈地说道:
「还记得她题目是自己选的,偏好莫札特的玫娥学姊,刻意在写了四篇声乐作品之後,选了跟一篇萨里耶利的器乐作品,到底是为了暗示什麽?曾经想要将采华社长赶出社团的理由,难不成是嫉妒?但倘若真是如此,为什麽玫娥学姊还会继续待在社团内,并且亲昵地将社长唤为「小华」?莫非她是故意要以「太上皇」的姿态主导社团运作、压迫采华社长吗?似乎说得过去,但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应该说,很难想像那个外表有如小nv孩般天真无邪的玫娥学姊,怀有这样浓烈的报复心态。虽然人心是隔肚皮的。
但玫娥学姊被采华社长称为「d」是不争的事实。采华社长也自称为「c」了。
我们也没理由闯入她们之间的恩怨。
那麽,就告诉柯佩雅:「c就是采华社长」,让事件落幕罢。
「d」跟「c」到底是什麽涵义已经不重要了,留下乐谱纸的「c」究竟是不是采华社长,也无所谓了。反正只是要给柯佩雅一个交待而已,不用考虑真实x,随便加油添醋一些细节,总是能说服她的。我心底一直回响着这样的结论。
这种没意义的事,随便应付应付就好了……
「露露!露露!」台上那位粗壮的男生朝着我们的方面叫唤。他招了招手,示意要露露过去舞台上。
「抱歉啦,他们大概有事要找露露商量,先走一步了。欢迎你以後常来看我们的排演。」少nv笑着对我挥了挥手,转身就要朝舞台奔去。
「啊,露露!可以问你最後一个问题吗?」
「嗯?」她蓦地回过头来,长发与缎带配合惯x缓缓飘落。
这一次我不再发神经似地逢人便问「c」跟「d」;我的目光穿过露露的身t,看向那高耸的舞台,及舞台上方那隐藏在水泥墙与帷幕之後的音控室。
「巫采华社长……是因为放弃钢琴,才没考音乐班的吗?」
亦或是,因为没有考上音乐班,才放弃钢琴?
一年半前,社长应该跟半年前的我一样,身份是国中三年级的准考生。
从弹钢琴、曾动过组乐团的念头,到迷上无调音乐,社长显然与音乐的领域难分难舍,但最後还是只能待在普通科、待在古典音乐欣赏社,撰写一篇篇的「音乐向导」──徘徊於殿堂的门外。
露露呆然地望着发问的我,停顿了数秒钟:
「音乐班?什麽音乐班?」
她偏着头的方式与话题中心的少nv简直一模一样:
「学钢琴只是小巫的兴趣──或者说是舒解压力的途径而已,她从来就没打算考音乐班啊。」
──你说什麽?
对音乐只是兴趣?仅仅只是兴趣,就能把钢琴练到能上台的程度?多少人想进入的窄门,她居然轻易地就将跨过门槛的脚收回去!
这就是有才能者的傲慢吗?亦或者,她是用其他途径站上舞台?
我的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宝蓝se灯光下的纯白身影──
「对了对了,」少nv想到了什麽似地打断我的思绪,缓步走回我的面前,微微踮起脚尖,与我四目交接:
「虽然刚刚露露跟你说了许多小巫的优点,但请你一定要记住:」
她眯起了眼睛,咧嘴而笑:「小巫是露露的。露露不会把小巫让给任何人。」
「……啥?」
「改天见罗!呵呵呵呵~~」少nv一边嬉笑,一边踏着轻快地脚步扬长而去,她裙底的蕾丝边也洋溢着愉悦的节奏。也许是《幻想交响乐》的。
我站在衔接t育馆至专科大楼的空桥,了望远处的山脚下,位於平地的市中心已是一片灰蒙蒙的。
映照在校内的夕yan也已经微乎其微:橘红的光线几乎被y郁的青蓝se调所掩盖,由於天se不佳,许多t育社团的学生已经打道回府了,空旷的c场上没有热情的呐喊,取而代之的是回响着隐隐弦音──那应该并非配合此情此景的《卡门》carn「命运动机schicksalsotiv」,而是不知道於学校何处排练的热音社,在拨动吉他或贝斯的琴弦。
「乐团啊……」
听说大多数家庭都不愿小孩玩乐团。我们家也不例外。理由不外乎是希望孩子别沉迷於这些「未来不知道有何用处」的东西而荒废学业。有些人认为这就是台湾摇滚乐不发达的理由,也有人认为台湾一直没有真正的摇滚乐──事实上,在摇滚乐风靡全球时,台湾乐坛确实晚了一步;当时的台湾,已经先有了「校园民歌」,因此没有位置留给摇滚。
然而曾经在学生时代欢唱民歌的师长们,如今却大力推荐莘莘学子学习古典乐──譬如在国三毕业前,班导师安慰没考上音乐班的我,讲出的头一句话便是:
没关系,继续学下去,考大学面试时会加分。
──也就是说,对多数家长及老师们而言,学习古典乐的「用处」,仅仅是升学考试的附属物罢了,连「人生的调剂品」这种藉口都懒得使用。
但,事实上,学古典乐才真的是「未来不知道有何用处」:就像那个人在考试前对我的诘问:每年有多少音乐学生毕业、有多少管弦乐团?不用实际调查也知道,毕业学生人数远远大於所有乐团总加人数,而乐团数量及演奏会又远远大於市场需求;相形之下,玩流行乐还b较可能在有表演机会:在livehoe演出、到餐厅驻唱,幸运的话还有机会被演艺界挖掘出来,成为偶像团t……
当然那样的幸运儿是少之又少,而且也是万中选一。
不过,微妙的是,在我看来才是真正「未来不知道有何用处」的「热舞社」,据说从成立之初就把热音社从「学生首选社团」的位置赶下来,至今一直是校内最多人参与的社团,而且还能够参与学校或市政府举办的竞赛活动。按照「大人们」的逻辑,街舞才是最没有用处的,不是吗?为什麽还要花这麽大的心力鼓励学生参加街舞呢?
我猜,也许是因为学音乐,毕竟要花太多钱了──无论是吉他还是小提琴,都是一笔不小的花费。
然而,倘若那就是追梦的代价,其实一点也不昂贵;
因为最大的代价并不在金钱。
其实我今天不必来社团活动室的。毕竟稿件已经送交,我不需要借用活动室的电脑及资料;玫娥学姊、社长也不会出席,其他的社员就只剩下最不想见到的柯佩雅,我实在没有任何理由或动机去活动室。
严格说起来,古音社的社团活动到底是什麽?如果只是每个月要交一篇门外汉稿件的话,在自己家中也能处理,根本也没有去活动室露脸的必要,不是吗?
但我还是踏上了专科大楼的阶梯,一步一步爬上最顶层,走向最角落的「音乐器材准备室〈三〉」。像是被制约了一样:一放学就会去社团露个脸,到一定的时间再回家。
没错,这只是一种条件反s──就像我根本就不喜欢小提琴,事到如今也不可能走上音乐这条路,但我还是会把它架在肩上,拉奏「没有用处」的曲子。
那家伙会来吗?看她昨天拂袖离去的模样,也许不会想见到我吧。
不过来或不来,我也无所谓──心中抱着这样的想法,却听到空旷的走廊上传出「叽叽」的声音。
是小提琴的弦音。
游走在不知道是si还是do的中间。
相较於昨天,此时的声音更为明确,有如毛料被剉刀割裂的刺耳杂音也较少……似乎已经过某种程度的练习。毕竟初学者的进步总是特别明显,因此我本来也不以为意──
然而,随着越来越接近社团活动室,回响在耳中的琴音却有了快速的突变。
那沉闷的单一声线扬起了波动,像是春蚕吐丝一般窜入空中,又如烟花似地迸发出数条旋律,稚neng的声音变成了导弹,从单薄的琴弦弹s出来,追踪着乐谱上的斑斑音符,企图超越猛然冒出的另一道声线──那是混着蒙胧的机械杂音、吉他以及两个沉y的nv声;小提琴的声音不断向前追赶,我也忍不住朝活动室拔腿狂奔;宛如赋格一般,领先的民歌使终领先在前方,小提琴的声音再怎麽追赶、模进,也无法与之并行,而民歌的旋律已经迫及那个段落──那个nv声即将开口歌唱的段落──那个录音带被消磁的段落──
我猛然把活动室的大门撞开。
里头的少nv吃了一惊,手中的琴弓险些掉落。
而活动室内回响着叽叽声……
──那个不知道是si还是do的叽叽声。
我喘息着,脸颊上滑过几道冰凉的汗水,让我的脑袋逐渐冷却下来。
……没错,昨天才学会怎麽把小提琴架到肩上的少nv,不可能演奏出这麽复杂的曲调。
室内那沉闷的回音也证实着少nv的琴弓直到刚才,都是在同一个不明确的音阶上滑动。
──一切只是我的想像罢了。
只是我的幻听。
「……抱歉,我……来晚了。」
少nv受惊吓而撑开的瞳孔,这时才收缩了回去,恢复成一滩漆黑的si水。
「……真的是。平常都是你最早来的,我还以为你今天想翘掉社团了呢。」
少nv低沉的声音使我躁动的心脏缓和了下来。
「你上哪里去了?」
「在回答你的问题之前,我想先声明一下:未经所有人同意而将其所有物任意取用,可是犯罪行为喔。」
「但你的所有人可是我耶。」
「我可不记得在交换条件中有把我的基本人权出让了。」
「这样啊。」少nv的眼睛转了一转:
「那就加入──
「我们就是没有才能的那一群人!无论是先天条件不良还是後天努力不足,我们都在通往窄门的路途中被一直淘汰、剔除,我们无法成为万中选一的那一人!」
能够在历史留名的,也只有像是巴哈、莫札特、贝多芬,或是科莱里等等的天才。即使不求留芳百世,那个自己拿着一把吉他就能歌唱的时代也已经过去了,热情、梦想、青春,最後都会灰飞烟灭,当初唱着民歌的人,现在同样必须在现实中打滚、挣扎、绝望──
就算放弃也无所谓啦,我们家反正没那个天份。
那段话一次又一次鞭打着我的双手,使我的琴音与信心都不断地颤抖、走调。
然後即使如此,我还是继续架着弓、擦着弦,耗上了时间跟jg神,用尽了全力!──因为──
「我宁可承认自己仅仅只是不够努力,也不想承认自己只是个──」
刹那间,我停止怒吼了。
当我重新面对柯佩雅时,被眼前的景象震慑住了:
背对窗棂的少nv,y森幽暗的蓝se光照将她的身影照映在活动室的中央,那静穆的容姿,b〈夜芭蕾〉balletdenuit的太yan神还庄严,b席尔芙sylphide还要飘然yu仙,b吉赛儿giselle的亡灵还要凄美……
……原来如此。
为什麽打从一开始,我就对她的身t念念不忘?
如果只是仅仅一次的更衣意外,不可能有那麽深刻的印象:她优雅的姿态、曼妙的举止、娇yan的躯g、柔媚的四肢,以及弹滑的肌理无法释怀,无时无刻出现在我的脑海中,像烙印在记忆的核心一样──
奥洁塔。
那位在国二时将我稚拙的梦想无情地击碎的天鹅,现在就伫立在我的面前!
当年因为距离舞台过远而看不清她的容貌,万万没想到会因为y雨中的昏暗光照下而现身!
从小到大,我参与过无数场表演,观看过无数个与我同龄、甚至b我年幼的小提琴手,跟我同台竞赛,甚至在b我还高的舞台上演奏,但都未曾粉碎过我的梦想──没关系,只要多给我一点时间,只要我再努力一些,我还能追上他们;追上尚未成熟、不够完美的那些演奏者,无论是主修提琴的还是练钢琴的,哪怕是音乐班或出身名门的,我都可以狂妄地认为这世上不会有天才,直到那一天──
我见识到了「完美」。
虽然是不同领域──不,也许正因为是不同领域,b起听觉的感受,我的视觉直接被不可能超越的限界所冲击……那一场演出,让我t认到自己所处的阶段,不过只是如公园沙地中堆起的小小土丘,而真正的舞台是在r0u眼根本看不到的遥远云端。
直到那一天,我才发现不管自己做多少努力,都是没有意义的──因为我只是「c」。
我必须承认自己只是个「c」。
「……」
我想要说些什麽打破活动室内忽然陷入si寂的困境,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彷佛被掐住一般,一个音节都说不出口,甚至连呼x1都要显得困难。
也许是察觉我的异状,原本微微颔首的少nv缓缓抬起头来,与我四目交接。
下意识地──几乎类似於本能的反s动作,我立刻转身拔腿就跑。
「等、等等!」
少nv似乎也在同一时间从活动室内追了出来。
她为什麽要追上来?我不知道。
而我究竟为什麽要逃跑,我自己也说不上来。
也许是因为看到了那好似人工雕琢出来一般过份漂亮的容貌。
也许是对上了那双黑不见底、无机质般的瞳孔。
也许是见到了那瞳孔的深处,彷佛有万千个「绝望」将倾泻而出。
没错,我太熟悉了──露露称赞采华社长时的那副表情,正是我每次跟少nv对上眼时,从那漆黑si水中看到自己无神的眼睛!
「等等!我叫你等等!」
我全身在颤抖着。
止不住颤抖,也止不住奔跑中的双脚。
背脊上不断有着冰冷黏滑的恶心感,彷佛将我拉到当年坐在的舞台底下,看到天鹅展翅那一瞬间,那gu被「现实」所吞噬的深层恐惧。
轮旋。不断轮旋。搭上名为「梦想」的船,却在启航就触上了礁,我在即将沉没的船上晕头转向,而我连挣扎、呐喊的能耐都丧失,任凭肺与心脏被高压的现实残酷地压碎。轮旋。我跑下一层又一层的阶梯,再也不可能朝着尖端中的尖端攀爬,却无从得知究竟哪里才是我的容身之处。
转过最後一层楼梯,我登上空桥,朝着t育馆、校门奔去──
「许柏堤!等一──呀啊!」
一阵重击。
如同十根手指无视旋律、同时猛然搥打钢琴时的不和谐感,从身後传来。
放学後的空桥长廊上只剩一个人奔跑的回声。
我停下脚步。回响也随之消失。
一直缠绕在我背上的黏腻感也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被汗水浸sh的衣服紧紧包裹着不停喘息的身t。
除了喘息声,四周悄然地令我感受到另一种恐惧。
我缓缓回过头去,看向身後。
只见到趴倒在地的少nv。一动也不动。
宛如,一具被剪断悬线的人偶。
我走回一片纯白的大厅,随便在一排排有如演奏厅客席的椅子中,找了一个空位坐下。身上则还沾有一些略带有一些涩臭的sh气,在这空间当中显得异常强烈。
无意识地把目光落回刚刚才结束通话的智慧型手机,试图用手掌把萤幕上的油渍与指纹拭去,却只是让萤幕显得更为肮脏模糊。
……好想听音乐。
随便哪一首曲子都可以,任何风格都无所谓。管它是巴洛克时期的前纺式fortspnungstyp管风琴曲还是美国黑人饶舌乐,管它是教会圣咏choral还是校园民歌,我需要随便出现一些旋律填补心里的空虚,然而一片混乱的脑海中浮现不出任何音阶──只有耳边不时传出挂号灯呆板的提示音效:
「哔─啵─」
以及大约一个小时前的那阵重击──人类的r0ut拍打在水泥地上的声响──
命运之神用柯佩雅的身躯演奏出的终止和弦sch?kadenz。
医护室在放学钟声响起的同时便关门了。公务员并没有义务为了放学後还留在校内玩社团的小鬼们延长工时。
我抱起一动也不动的柯佩雅,才回到专科大楼内便感到t力不济;也许是刚才消耗了过多t力,又或许是她那毫无反应的身t让我心生恐惧;总之,就算她的t重再轻,想要一口气将她带到校门口的警卫室求助显然不太可能,所幸专科大楼内还有生科社在进行社团活动,在他们的帮忙之下找来了驻校教官──这或许是我上高中以来。
她没有唱出歌词,只是哼着旋律,将我曾经见过的那些泛h相簿衔接了起来;从穿着学校制服、青涩的两nv一男,慢慢成长蜕变,夹杂着曾经出游的留影、聚餐的合照、表演的记录;两名少nv手捧花束、穿着黑袍的毕业照;一男一nv以夕yan为底的合照,不过多半都是其中一人的独照,想来是另一人得负责掌镜;然後是传统大红se喜服的合照,以及最後一张──
两人抱着一个婴儿,角落闪出一个差点无法入镜的nv子。
歌曲结束了。
老妈对着我笑了一下,旋即把注意力移回前方的路况。
但那短短的一刹那,立刻让我把她那略为臃肿的脸庞,与其中一张被吉他手及配唱夹在中间的合照,nv主唱灿烂的笑靥重叠在一起。
像极了……那开了满山的绣球花。
「你知道为什麽要取这个名字吗?」老妈唐突地问了一句。
──不是因为那时流行「花系列」吗?
她轻笑了一下:
「那也是原因之一,不过真正的理由,是因为绣球花──
隔天,柯佩雅并没有来学校。
特地跑到一年ai班找人的我,承受着她们班nv同学冰冷的眼神,默默地离开那间不友善的教室。回程途中一些窸窸窣窣的流言还不时钻入我的耳中,诸如「又是个想找她告白的笨蛋」、「全都给她的外貌骗了」、「那些男生没一个不是蠢货」……真是意料之上的恶评。
她们班上没有人晓得柯佩雅请假的理由。
不过我知道。
网路的便利已经近乎到「罪恶」的程度,让我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有关柯佩雅的事蹟──虽然大部分都是有关报考高中的榜单,以及不具任何参考价值的公演名单。在一大串一模一样的消息之外,我在搜索结果的最後一页总算看到了一篇个人网志。
上面简单地记述作者的日常生活,以及对柯佩雅负伤这件事的幸灾乐祸。
显然那家伙的人缘从以前就不太好。
或者说──「天才总是孤独的」。
不过我自己的人缘似乎也没好的哪里去──特别是直到昨晚才发现,加入社团一个多月,我竟然没有任何社员的联络方式……当然,社团方面没整理出一张通讯录也有问题,不过我猜社长大概认为:反正也只有小猫两三只,也不需要什麽通讯录吧?
更甚者,社长根本没想过这件事。
总之,结论就是:我既无法直接打电话给柯佩雅,也无法透过玫娥学姊跟她联络──我甚至不知道玫娥学姊跟采华社长的班级。
这些事其实只需要开口问一声就知道了,但我却未曾做过。
包括乐谱纸的事、玫娥学姊与采华社长的事,只要厚着脸皮直接询问,或许根本不用兜圈子ga0成现在这步田地。
所幸我还认识一个人──并且很肯定她的所在位置。
於是在放学後,我前往了t育馆。
却意外地扑了个空:
「啥?戏剧班?今天不是他们的时间。」
舞台边一位穿着亮橘se仪队服的高挑nv学生皱着眉头说道:「周五是给我们军乐社练习用的。」
而且还跟我最忌讳的音乐班打了照面。
我本想透过露露跟采华社长取得联系,可惜事与愿违。
不过转念一想,让人捉0不定,不也正是露露这个「蛇」的职责吗?
顺便问过t育馆的时间分配後,我便失落地前往位於专科大楼的社团活动室。
而见到活动室的模样,不免吓出一身冷汗──说起来昨天那阵你追我跑之後,并没有回来活动室。因此无论是敞开的大门、搁置在桌上的小提琴,都维持着昨天与柯佩雅起争执时的布置。甚至连窗外的y雨都跟昨天下午的情况相差与几,好似活动室内的时间被整整冻结了二十四小时。
条件反s似地──我把小提琴架到了肩上,坐在柯佩雅曾坐过的位子上,然後无意识地在某一条弦上来回运弓,拉出一串没有高低起伏的声线。
该庆幸因为活动室位於校园角落中的角落,所以根本没有人察觉这里门户洞开,甚至把小提琴大剌剌地放在桌上任人取用。
不过正如之前所说的,就算小提琴真的被偷走了,我也就认了:虽然不至於「无所谓」,但也不会过度反应。
因为那只是金钱方面的损失──然而追梦最大的代价,是时间。
并且耗费了无数的时间,得到却是证明自己并不适合追这个梦。说不定还只是追梦人的模仿者而已。
不断地追寻……追寻……
忽然想起了那个称呼──「领袖」fuhrer跟「随从」f?hrte。
──以「赋格」为创立jg神的社团。
我不禁停下了手,将小提琴从肩上移开。
将本社的jg神如同「赋格」fu一样源远流长。
玫娥学姊曾这麽说过。
然而「赋格」最早是源於义大利文,拼法也不同fuga……从学姊曾经撰写的「音乐向导」文章,可以合理地猜想她对德文有一些概念──而露露曾说采华社长放弃义大利文,代表社长原本对义大利文也有些程度……
〈natapiae〉,不可能翻译成〈钢琴奏鸣曲〉……顶多翻译成〈强弱声奏鸣曲〉?
原来如此,社长凭藉的不只是钢琴史的知识,还是从字面上进行判断……社长最初选择的主题,也是义大利音乐家贝里奥的《序列》;然而,建议加入那段有关加布里耶篇章的是玫娥学姊,而且指定以科莱里为题的也是学姊……偏好古典前期的学姊在撰文时却并未一昧选择德奥音乐家,最初的额我略圣歌源自拉丁教会,最後一篇则选了出身威尼斯的音乐家萨里耶利,但那首曲子的标题却是德文──
选择以二十世纪後「序列主义」为文章主题的采华社长、音乐领域的「壁垒分明」、把采华社长赶出社团的两次提案、其中提案理由留空的那一次在隔天玫娥学姊被驳回……
以及社团合照中,玫娥学姊不自然地将目光从镜头前移开,看向身後的男学生。
忽然间,这些片段的资讯彷佛被一条线路串通起来了,有如彼此分离的音符总算被贴进完整的旋律中。
我放下手中的琴,顾不得先把琴收好,就到资料柜把前天才收纳好的月刊翻找出来──乐谱纸的「c」、玫娥学姊与采华社长之间的「d」与「c」,所有的解答应该都在那几篇「音乐向导」之中──
窗外猛然映入一道闪光,照亮了资料柜上那尊突兀的雪白十字架,然後传来连地面都为之隐隐震动的雷声。
……这时候就该搭配巴哈《d小调触技曲与赋格》toataandfuguedor,bwv565来应应景吧。
纵使没有实际播放cd,我那枯竭好一阵子的心头,现在也已经能够在脑海回送出曾经听过的乐曲。
「你果然在这里。」
少nv瞄了我一眼之後,一语不发地继续将那si水似的目光放回舞台上。
或许这时应该要说「噢,你也在这里吗?」会显得更有些浪漫气质吧,不过我没打算对那家伙献殷勤。
三天不见,原本身型就娇小的她,现在看起来似乎更为瘦弱。
她屈膝箕坐着,那姿势如同我曾经在司令台底下看到的一模一样,一脚屈起,另一脚则伸直放在地板上。我是在舞台的侧前方找到她,背对着羽球场,差不多就是上次我与露露交谈的位置。
我走近她的身边,在未被抗议的情况下坐了下来,与她大概相隔了大约半公尺的距离──或者说,隔了一个平躺在地的银se长梯形物t。
「我不喜欢带着那玩意儿。」
她静静地说道:「它让我显得更可悲。」
但不带不行──少nv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
那只平放在地的右脚,膝盖与脚踝都裹上了绷带,使得她那有如招牌造型般的黑se过膝长袜只维持了一脚;右脚的五只趾头露出於绷带之外,看似不安地缩了缩。
一直看着人家的脚好像也不太好,於是我顺着柯佩雅的目光,看向舞台上的排练。
将近二十名男男nvnv,在舞池间伸展躯t。他们配合着舞台边一位看似老师的人的击掌,顺着节拍调整姿势,时而快速,时而缓慢,偶尔还会出现相互拉扯,或是抬举。
「是现代舞吗?」
少nv没有答话,只是微微颔首。
t育馆的舞台,多半让才艺科班级优先借用,扣除不需要舞台表演的t育班与美术班,这学期每周的使用分配如下:周二、周四是戏剧班,周五是音乐班军乐社,而柯佩雅经常迟来社团的周一与周三,正是舞蹈班的时段。
再加上大嘴婆的目击证词──换言之,她在周一与周三迟来社团的理由,无非就是跑来观看舞蹈班的练习。
当然,在没有真正看到她坐在这里以前,一切都只是我的假设罢了──不过事实印证了我的推想。
但在没有看到少nv被绷带包裹地sisi的右脚以前,我确实无法把过去她那些怪异的行为串联起来:包括她无法参与t育课的理由、在司令台旁休息时的坐姿、走路时只有一边的脚步声、不选择蹲下而是弯腰将收在底层的小提琴取出,甚至她攀爬楼梯的速度慢到,跟玫娥学姊打过照面之後过了近二十分钟才爬上顶楼,走到社团活动室。
「对不起。」
「为什麽突然跟我道歉?」少nv用眼角瞄向我。
「上周四的事。」我看着她那已经无法显现出原本艺术品般的曲线、被包紮地坑坑巴巴的右脚。「抱歉害你摔倒了。」
「……没什麽。只是旧伤复发而已,并不严重;母亲太ai小题大作了,y要我绑上……明、後天应该就能拆掉了。」
她抚0了一下膝盖上的绷带:
「再说,原本就是我自己的错。应该是我该向你道歉才对。」
少nv微微转过身来,然後向我展示出她头顶漂亮的发旋:
「抱歉,你没有我想像中的坚强。」
「……已经分不清你到底是想道歉还是想吵架了。」
「无所谓吧。」
她转回身去看向舞台,用着冷淡低沉的声音搔动我的鼓膜:
「毕竟,我讨厌你。」
我无奈地抓了抓头:
「……这我当然知道。半0的模样被同龄男生看光光,nv孩子的心里铁定很受伤……」
「不是那件事。」少nv略低的嗓音打断我的发言:
「我已经很习惯自己的身t被看,或者说我生来就是被训练成要展示自己的身t;穿着内衣k的模样根本只是小意思,一些表演团t甚至会an0上阵──那些都无所谓,因为我并不在乎别人看我的眼光。」
她顿了一下,然後用着宛如琴弦般冰冷而坚y的语气说道:
「我只要求自己呈现完美。」
挺直的背脊,高抬的鼻梁,以及那漠然的眼光──我身边端坐的不单单只是一位高中nv生,而是一名自我要求的艺术家……同时也是一只负伤的孤傲天鹅。
「你还记得我们主题都是由撰文者自己挑选的,那麽学姊非但不是被强迫写了额我略圣歌,甚至还继续选择了许茨的《圣诞故事》dieweihnachtshistorien神曲、凯勒尔的《弥撒曲》issa等宗教曲目,加上学姊头上那个发饰跟手上的挂链……其实那根本不是什麽元气ps发圈,对吧?」
坐在对面的学姊深呼x1了一口气,那四个「加法」造型的发饰,与资料柜上那尊突兀的摆饰品闪着相同的光芒──
反映着信仰的十字光芒。
「……嗯。我确实是天主教徒。」
学姊0了0自己左手腕上的粉红se手链──玫瑰念珠。
「话先说在前头,我抱怨撰写额我略圣歌,对教宗并无不敬之意,只是单纯为文书处理所苦;十字架也是我带来活动室的,以表明我无时无刻不忘主的恩泽……」
「唉,我现在又不是要做异端审判,学姊不用那麽紧张……再说我个人并没有特定的宗教信仰,顶多逢年过节还是会去庙里拜拜而已。那些不是重点。」
我收起一根手指:
「从学姊使用额我略而非葛瑞果的译名,我大概就知道学姊是天主教徒,而不是新教──但不管是哪一方,只要确定学姊拥有基督教方面的背景,就可以猜测出这几个符号的意思了。」
我借用了学姊的笔,在那个半圆形符号另外画出了三个记号:
圆形o、圆形中间加一点?、半圆形中间加一点?。
「……这些是什麽?」
柯佩雅探出身来,盯着这四个符号皱起眉头。
「以前的记谱方式,代表拍号。」我在符号的旁边另外写下了阿拉伯数字:
圆形──3/4
半圆形──2/4
圆形中间加一点──9/8
半圆形中间加一点──6/8
柯佩雅盯着这些拍号半晌:「这跟不完美这个暗号有什麽关系?」
我使了一个眼神,暗示柯佩雅也看向学姊同上的十字发饰。沐浴在我俩目光下的学姊则是微微耸耸肩:
「三位一t。」
学姊用手指轻轻地绕着那个圆形,黯然地说道:
「只有三,才是完美的perfectu、完满的,其余的都是不完美的iperfectu。」
她抬头露出笑靥:
「这样谜题全揭晓了耶!真该把随手乱丢东西的坏习惯改一改,让你们见笑了,啊哈哈哈哈~~」
然而我与柯佩雅甚至无法微抬嘴角。
学姊也收起了笑容。
静穆的活动室内甚至可以听到c场上的喧闹──锋面雨过後,运动社团在今天已经重启练习,享受着照耀在校园里的夕yan。
但我们社团的y雨,现在才要终结。
学姊深x1了一口气,然後伴随着叹息吐出了这句开场白:
「我是个不完美的社长。」
语落,她随即摇了摇头,两边的马尾也掀起了波浪:
「不,这个说法还太宽容了……我是个失败的社长。」
学姊垂下眼帘,头上的十字发饰亦再也传达不出「元气ps」。
「我失败的地方应该不用解释了吧,大家有目共睹……不只无法带领社团蒸蒸日上,甚至在短短一年之内,就让社团分崩离析;这一年当中,几乎没有几次能够好好进行社团活动,没有人愿意改变现状,只希望维持每个月写篇文章交差了事,既不积极跟其他社团合作,也没意愿增强社员彼此之间的感情,甚至只为了对音乐的不同偏好而彼此攻讦,还害了下一届无端卷入纷争……最後在我卸任的同时,古典音乐欣赏社几乎已经名存实亡,除了小华之外,没有人愿意留下──或者正因为是我支持小华当社长,才导致大家离开社团吧……以赋格fu为创立jg神的古音社,非但无法飞翔fcht,还重重地坠落在地上。」
学姊叹了一口气,伸手取了茶杯,将已冷的包种茶吞入喉内。
而柯佩雅也默默地将自己杯内的冷茶饮尽。
我用手指滑了滑杯缘:
「……这些只是表面的理由吧。」
学姊ch0u动了一下眉头。
而柯佩雅则在一旁轻声唤道,由於声音太小,我听不太清楚……但大概是在斥喝我吧。
「虽然学姊对社团有很强烈的责任感,这我们都知道,但是跟那些文字的力度还是有差……当然我也没有打算b问学姊,只是……」
我看了一眼柯佩雅,然而对方对於我的目光显得有些惊疑。
柯佩雅犹豫了一下,大概是在脑中挑选出最恰当的用词:
「我只是希望……能够了解学姊为何会自认为是不完美,然後──」
少nv的话被一道「砰」地拍击打断。
「才不是自认!」
学姊猛然地站起身来,双手敲击在桌上的余波似乎仍撼动着整个活动室:
「我就只是失败者!甚至没有任何资格坐在你们的面前!学弟说的没错,我才没有那种伟大的责任感,社团的成败才不g我的事,因为我不是喜欢古典乐才加入古音社的!我很单纯地,甚至很愚蠢地,只是想跟那个人在一起!就是如此充满少nv情怀的入社理由!但是我追不上──始终追不上──不只是身为nvx,无法获得那个人的青睐,甚至身为社员,也从未在那个人所领导的社团中有所表现……我好想让他知道,好想让他看见!所以才不自量力地参选,担任了社长!但是我错了……这并没有夺得他的目光,反而只是更显得自己的无能与罪恶……我为了一己之私ga0砸了他的社团,却不断催眠自己,认为社团不是属於我,而是属於大家,所以是大家一起ga0砸了社团!多麽卑鄙的想法,我甚至没有勇气继承领袖fuhrer之名!毕竟我再怎麽努力,都不可能达成那个人的完美……只因我并不完美;我只是一个不完美……」
学姊说到这里,脸颊上早已划出两行清泪,晶莹剔透的泪珠一滴一滴将乐谱纸上的文字晕染开来。
「最後一个问题。」
「许柏堤!」柯佩雅朝我怒吼,大概是已经看不下去学姊痛苦的模样,与我咄咄b人的态度。
然而这些都是为了解开「谜题心结」的必要之痛。
「学姊有c纵巫采华社长的打算吗?」
「c纵……小华……?」
学姊讶异地哭喊道:
「我为什麽要c纵她?……你指的是我支持她当社长这件事?她是绝对b我还有资格当社长!无论是对音乐的熟悉度,还是对社团的责任感,她担任社长当之无愧!只是……只是因为当初社团内很多人无法接受无调音乐,认为那不属於古典音乐的范畴而刻意刁难她,甚至要求她修改文章的内容,y要把杜兰朵加进文章中,而我也被迫以音乐属x为由,提案让她退社……但这实在没有道理啊!为什麽她明明那麽有才能,却要被社团排除在外,而像我这种一无是处、只是被恋ai冲昏了头的失败者却能领导社团!我连自己的管理不了了,凭什麽能c纵她?我一直都希望小华能够按照自己的想法,自由自在地领导这个社团啊!──唔!」
社团门外闪出一个人影,让情绪激昂的学姊顿时哑口无言。
「……社长!?」柯佩雅率先喊出门外人的身份。
「……小华?」
那顶着一张扑克脸的少nv,一步一步缓缓地走向泪如雨下的学姊。
「对不起。」
采华社长在学姊面前半跪了下来,以便对上她的眼睛:
「对不起。对不起。我一直不知道,也没有仔细想过玫娥社长选择我的理由……一直以为自己是被当成了随从es,只是被领袖dux所c纵的棋子……对不起。」
虽然语调似乎仍欠缺抑扬顿挫,不过大概已经是就她所能表示出最激动的情绪了──
──「拥有无限可能的空白人偶」。
根据露露的转述,这是采华社长以前曾得到赞美,之後更成为别名。
找出玫娥学姊的班级,并托人带钥匙及梢口信给她之後,我利用午餐时间到才艺科教室大楼,在二年戏班找到露露。
除了请露露代为传达希望采华社长在放学後过一段时间,前来一趟活动室一事之外,以一顿午餐为代价,从露露口中获知了不少在网路上搜索不到的资讯……
由网路上的人名检索可得知,巫采华社长曾经在舞台上大放异彩──不过并非我原先想像的音乐领域,而是与露露等人最密切相关的「戏剧」。
除了跟着剧坊公演之外,社长甚至以童星的身份参与演出过几出尚有名气的乡土剧,也拍过一些广告。小小年纪就能展现老练演技的她,於是被长辈们赞许为「拥有无限可能」,且特别提拔、栽培。
然而不久之後──据露露的说法,大概就是小学高年级时,善於演戏的采华社长身上发生了严重的後遗症:
丧失了自己的表情。
一旦走下舞台,她连如何表现出自己的喜怒哀乐都无法从心所yu。
同时,大概是正值叛逆期的关系,采华社长在国中之後便毅然决然地退出舞台,甚至排斥一切「被安排好」、「循规蹈矩」的行为。所以她才曾经动念要玩摇滚乐,不过最後找上了另一种革命的方式──无调音乐。
她那句「不用再追随了」,应该是发自内心的渴求。
然而,坚守「古典音乐」传统的社员无法接受偏好无调音乐的采华社长,那些社员在百般刁难她之後,因为没有将她b出社团,反而让她当上了社长,索x就以全t退社的方式与采华社长作对──大概也因此,采华社长对於无心参与社团的一年级新生也特别严厉,或许不希望社团再度卷入无谓的纷争。
但讽刺的是,一路上积极替采华社长护航的玫娥学姊,也因为作风太强烈,导致两人之间产生极大的误会……
「领袖、随从?从刚才开始,你们到底在讲什麽?」
身旁的柯佩雅悄声问我。
「那是赋格的创作手法:领先的乐句是领袖dux/fuhrer,随着领先乐句在其他声部进行模仿变化的是随从es/f?hrte;社长跟学姊习惯的原文不同,因此社长才会说自己是es……」
原本西方音乐上使用的术语,因为发源地区的不同或随时代推演而产生落差;学习音乐的人也往往会因为对音乐史认知的先後顺序,或因为自己熟悉的曲风而记起不同的原文;玫娥学姊及社团前辈应该是对德语b较熟悉,於是除了「赋格」采用德文拼法外,创作手法的「领袖」与「随从」原文便使用德文的「fuhrer」跟「f?hrte」;但对社长而言,她所认识的「领袖」与「随从」却是义大利文的「dux」跟「es」。
「不过,误会还不仅如此。」
我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赋格这个名词的源由,本身就有不同解释;学姊口口声声说古音社以赋格fu为创立jg神,取的意义应该是飞翔fcht,但赋格fuga一词在义大利文却有追跑fure的意思……不喜欢凡事都被c纵、被安排好的采华社长,对於被迫要循着一套规则的事非常感冒,所以大概把学姊视为压迫自己的大魔头吧,毕竟在学姊的领导之下,社团举行了两次针对她的退社提案,另外也调整了她的撰稿内容,最後又在学姊的敦促下参选社长──直到现在,学姊还不时g涉社团运作,看起来就像是太上皇一样,而社长则只能顺着学姊的安排追跑……」
「不是的!我并没有那个意思!」
学姊听到我与柯佩雅之间的交谈,连忙大声反驳:
「我只是担心担任社长後却鲜少参与社团的小华……背负使社团崩解的罪名,有我一个人就够了!我不希望小华受到我们这届内斗的影响,而变地自暴自弃……虽然我是个失败的社长、无能的领导者,但我还是想尽可能替社团尽一份力──」
「所以萨里耶利的那篇文章,是留给采华社长的暗语吗?」
学姊对我的提问,默默地颔了颔首。而半跪在地上的社长则抬起脸来,对着我偏了偏头表示疑惑。
「〈pr?gttiefeureherzen,bruder〉……是这样念的吗?抱歉我是照着翻译机的发音……翻成中文的意思,应该是紧随汝心,夥伴,对吧?」
虽然「bruder」的直译应该是「兄弟」,不过翻成「夥伴」可能b较合乎学姊的要求。
「选择萨里耶利最主要的理由,我猜是因为学姊对古典前期b较熟,否则要挑选有类似喻义的曲子,应该有更恰当的音乐家跟曲目;但另一个理由,应该是因为萨里耶利是威尼斯……也就是义大利人,却跟维也纳g0ng廷及莫札特等德奥音乐家建立深厚的友谊,学姊在文章中也一直强调这一点,不光是因为想驳斥野史中萨里耶利暗杀莫札特的谣言,也是想留下暗语,给熟悉义大利的采华社长。」
「熟悉义大利……?」柯佩雅低声问道。
社长点了点头:「我有亲戚在义大利。」但旋即闭口,不再详加说明。
其实有关这方面,即使是露露也不甚了解,不过一般在台湾学习义大利文的人并不多;如果不是为了学业、学术,或是经商上的理由,可以猜想的因素大概就只有来自家庭。看她那标致的外貌,说她其实有义大利混血,一点也不意外……不过既然本人不愿多谈,我也不好深入追问。
至於指派科莱里的题目给我们,甚至夹杂错误的义大利文翻译,我猜也是做球给社长,好让社长主动介入,辅导新生撰写文章吧;并且科莱里同样是出身北义大利,却在巴伐利亚等德奥地区获得重用。
「学姊,你知道吗?」
我绕过会议桌,走到两人的身旁弯下腰来,盯着泪水在眼眶打转的少nv:
「不完美……也就是2/4拍,其实才是最广泛用於创作音乐的拍数喔。虽然我不太清楚跟3/4拍相b,究竟孰多孰少,不过如果没有2/4拍,这世上大半音乐都不可能构成……再说完美与不完美,究竟是由谁界定的呢?」
如果非要以「完美」的方式创作音乐……恐怕会是人类文化史的大灾难吧。
正因为这世界上除了「完美」之外,还充满各式各样的「不完美」:2/2拍、2/4拍、2/8拍、3/2拍、4/4拍……於是音乐才能多彩多姿。
人,也是如此;因为不完美的情感,所以我们才会感到痛苦、悲伤,却也从中得到雨过天晴的喜悦;因为不完美的对话,我们才会产生误会、决裂,但也因此搭起谅解的桥梁……如果大家都真的如出一辙地「完美」,无论思想还是行为都无可挑剔地整齐划一,或许才是最可怕的「不完美」吧?
正当我打算对学姊重讲一次刚才在t育馆时的台词时,采华社长出言夺走了发言权:
「对我来说,玫娥社长不是失败者,更没有不完美,一直以来都是让我疲於追赶的dux……但这也只是我的误解。我们可以从现在开始齐步并进吗,学姊?你还愿意协助我这个不成熟的学妹吗?」
学姊0了0社长的头顶,然後搂住了她,低y道:
「pr?gttiefeureherzen,schwester姊妹……」
而社长仅是顺势将脸埋进了学姊的x口。
柯佩雅悄悄地走到我身边,拉了拉我的袖口,暗示着要我扶着她离开活动室。
一离开门外,少nv便倚在走廊围墙上,朝着夕yan余晖叹道:
「居然真的破解了那串文字,而且还化解了两人的心结……真是让我刮目相看了,t0ukui狂。」
「咦?刚才不是才说习惯自己的身t被看?」
「但那并不能抵销你t0ukui的事实啊。」少nv露出了带点坏心眼儿的微笑。
「那麽现在要来追加交换条件的,然後盯着乐谱上那几只可能跑错位置的蝌蚪。
「是《绣球花》吗?」
「嗯。」我搁下琴弓,夹起笔草草在谱上写了只有自己看得懂的注记:
「不过不是三分钟长的民歌《绣球花》……我想要重新编写成四个乐章的协奏曲,延用原本的名称,就叫《绣球花协奏曲》吧。」
但还没决定要写成分群协奏gruppenko还是小轮旋型式ritornello;加入人声应该也是不错的选择……
「喔,想要玩标题音乐prograik吗,学弟?」
门外忽然传来清脆的nv声及两组脚步声;玫娥学姊与采华社长一起来到了活动室。
「不过协奏曲因为注重技巧的发挥,不太适合标题方式创作喔?唉,对岸那一帮为了政治正确而作出的标题协奏曲是特例啦。」
学姊一进活动室後,便打开了五斗柜,取出自己ai用的茶具。
「我并不是为了要t现绣球花这个题目而写,而是挪用民歌《绣球花》的部分主题动机,所以才叫《绣球花协奏曲》……就跟《鳟鱼五重奏》forelleni不是为了五只鳟鱼所作的一样。」
没错,即使主题动机是挪用老爸他们创作出的《绣球花》,但我并非只是一个跟随在他们身後的模仿者,也不是在底层自怨自艾的门外汉;殿堂之外的向导,难道就没资格用自己的方式引吭高歌吗?
「咦!?《鳟鱼五重奏》不是为了鳟鱼做的吗!?」
学姊吃惊的喊叫,顿时将我默念於心的志气给糟蹋了。
「你还真的以为跟鳟鱼有关吗?」
「呜……亏我这麽相信着……把我的少nv情怀还来!学弟!」学姊涕泗纵横地叫道。
「关我什麽事!?是说那种少nv情怀不要也罢!」
柯佩雅走到我身旁,露出一抹诡异的微笑:
「但,就算写出协奏曲,光凭你一个人并不可能演奏吧?」
「…是啊,协奏曲certo的原意,本来就是要许多乐手一起演奏。」
说起来还真巧,协奏曲的开头也是「c」呢。不过并非「不完美」或「追随」,而是「通力合作」──或许这才是社团原本应有的jg神。
身型娇小的少nv坐到了桌面上,侧对着我昂起下颔说道:
「根据你的态度,要我助你一臂之力也不是不行的喔?」
「……你又不会演奏乐器……」
「所以说要根据你的态度啊!态度!」
少nv不知何故竖起了眉毛,脸颊也显得有些泛红。说起来那天之後,就再也没让她碰过小提琴了……如果是想跟我借琴的话就直说嘛,g嘛拐弯抹角的?
「这一期的《莒青月刊》出版了。」
晚了几分钟之後才进门的采华社长,此时将一本月刊递给我。
之所以b学姊还要晚进门,是因为她先把脚上的学生鞋脱在门边──据她所言,她不喜欢皮鞋踏在木质地板的声响,似乎会让她联想到在舞台上的走位;无论理由如何,这使得我几乎每周都要拖地,并且还找了一个小架子放在门边,专门放鞋子……
其实不只社长如此,社团其余三位成员似乎也养成「进门脱鞋」的习惯……然而学姊是随便把鞋子一踢就咚咚咚地闯入活动室了,不像社长这麽有规矩。
我接过月刊,看到目录上条列着科莱里的篇名及自己的名字,不免感到欣慰;顺带一提,我在最後仍把巫采华社长、苏玫娥学姊及柯佩雅列入编辑名单;毕竟这篇文章确实算是我们全t社员的成果。
柯佩雅前几天才说明把这题目丢给我写的真正理由:因为科莱里是有名的小提琴家及作曲家,於是想故意「刺激」我……这叫我怎麽能够把她排除在编辑名单之外呢?她还真是个攻於心计的nve待狂。
「下一期的题目由我负责。这一次辛苦你了……呃……」
扑克脸少nv盯着我的脸,偏了偏头。
看来她又忘了我的名字。
然而在我出声提醒之前,社长恍然大悟般地拍了一下手:
「喔喔,」
社长伸出手指对着我的鼻心:
「内k癖。」
学姊停下了泡茶的动作,我身旁的柯佩雅则张大了双眼,抢到手的月刊也差一点掉在地上,活动室内呈现一片静默。
最早打破沉默的,当然是穷尽全身力气吐嘈的我:
「这麽久以前的伏笔现在才拿来用吗──!?」
「咦咦咦!?学弟原来有那种兴趣吗!?不可以喔!虽然青少年血气方刚,对那一方面有兴趣也是无可厚非,但不能违反善良风俗喔!应该说不可以误入歧途!恋物情结再怎麽说也太偏门了!所以说学弟!小华穿什麽颜se的!?学姊我超想知道!」
「第一次看是湛蓝se,第二次是粉红se,但粉红se并不适合──等等!你问这什麽问题啊学姊!?」
「粉红se不适合吗?那今天的如何?」
「不要问我!不要掀起来!社长你没有羞耻心吗!?」
「wow!紫se蕾丝耶,小华你也挺大胆的嘛!轻薄的布料微微透出细致白皙的肤se,紧贴在微翘的t0ngbu之上丝质光泽让曲线更为滑润……」
「不要实况转播啊!我都已经把头别过去了!是要挑战我的理x极限吗!?」
然而当我把目光从社长身上移开时,映入眼帘的是柯佩雅那双漆黑的眼睛。
之前不是才恢复光彩了吗?现在怎麽又变回那般吓人的模样!?
「喔~~?许柏堤同学,你还真是有个不错的癖好呢~~你果然是打着社长的主意,看来这次真的要好好处罚你才行,让你了解一下什麽才叫nv王……」
瞳孔撑大的少nv将身t缓缓地凑近我。
「不不不,这一切都是误会!还有你那已经不是nv王的层级,根本已经是nv鬼了──哇啊!冷静点!」
「嗯,今天的古音社也传来了满载青春的热闹声响,呢。」
学姊轻啜了一口热茶。
「别说风凉话了,救我啊,社长、学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