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语嘴角一抽,忍不住道:“还不是赵午,故意让人放出假消息,到处说您死了。”不着痕迹地瞪了她一眼,赵午面色如常道:“回教主的话,属下只是想引蛇出洞。”“那你也不能说教主死了!教主一个大活人,成天被人死啊死啊的诅咒,保不齐哪天真的——”呛到一半,闻人语意识到这是当着教主本人的面呢,连忙把剩下的话刹住了。江雪澜并不与她计较,伸手把玩着拇指上的翡翠扳指,他说:“你们两个先起来吧。”闻人语和赵午忙起身站好。“江离如何?”见赵午没有开口的意思,闻人语再三斟酌,小心道:“少主很好,只是经常嚷着要见您。”江雪澜皱起眉头,沉着脸:“你知道本座不是问这个。”既然如此,闻人语从善如流,语速飞快地改口:“回教主的话,自从见你一面回来后少主的脾气越来越大,也不肯好好练功,气走了好几位教书先生不说,还要拿剑砍死属下。”闻人语一口气把话说完,满脸紧张地瞥了身旁的赵午一眼。“……”赵午眼观鼻鼻观心,打死不说半句话。好你个乌龟王八蛋!邀功的话都被你说了,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就让我来!闻人语美目喷火,几乎要在赵午脸上烧出个洞来。她生气,江雪澜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斥道:“这么多人,连个孩子都管教不好!”江雪澜虽然对江离不像寻常父子那样亲热,但在对他的教养上也颇为严格。他不过离开多久,江离居然反了天了。闻人语闭紧嘴巴不敢出声,突然觉得方才赵午一言不发是正确的选择。因为管教不好少主一事被骂了个狗血淋头,虽然难堪,不过房中气氛倒是稍微活跃了些。闻人语性格本来就泼辣直爽,挨完骂以后没了之前那么拘谨,还壮着胆子问了句:“教主,你怎么自己回来了,那位陆公子呢?”哪位陆公子?赵午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讯息,不过他依旧垂首而立,没有表现出任何好奇。这位陆公子一问出来,不知道是不是闻人语的错觉,她感觉教主脸上的神色似乎柔和了一些。摩挲着拇指上的扳指,江雪澜轻笑一声:“等本座回教整顿完毕,便将他接过来好生招待。”不得了。闻人语与赵午对视一眼。江雪澜这人性格实在算不上好,面对他们的时候脸上永远只有三种笑,冷笑讥笑或者似笑非笑。硬要加一个的话还有个皮笑肉不笑,总之就是没有过什么好脸色。二人何时见过他心情如此愉悦的笑过。赵午眯了眯眼,心道这个陆公子到底是什么人,与教主又有什么关系,也不知会不会威胁到教主。这些恐怕都要彻查一番。另一旁,武当门派内。陆宛神色凝重,眉头紧锁,犹豫半天才将指尖的白子落下。自那日江雪澜不告而别之后,他的情绪一直不算高涨,每日垂头丧气,让人不得不怀疑江雪澜离开当天他是不是偷偷哭过。陆宛倒是不曾哭过。他只是有些生气。江雪澜前一晚说要走,他还不太相信,谁知道第二天他居然真的走了。走便罢了,他又不会拦着。可是一大早就走了,与程轩他们都告了别,单单把陆宛给落下了。等陆宛睡醒,按照骑马的脚程,他早都到荆州了。这世上竟有如此狼心狗肺之人,脾气好如陆宛也会不高兴。生气之余还有些许难过。孟青阳自多日前下山一直未归,程轩担心陆宛难过,所以日日都要过来陪他。还教他下棋。陆宛想起他们在船上时江雪澜就经常与孟青阳下棋,下棋的时候就把自己晾在一边不理,也不知道这个破棋有什么好下的。他不会下棋,程轩让着他,一开始让三个子,后来让五个子,到最后发现他真的对棋艺一窍不通,便说陆宛只要不耍赖,怎么悔棋都可以。陆宛哪好意思悔棋,于是就一次都没赢过。程轩摇着扇子笑得像只狐狸:“我听孟四哥说,江兄不但武功高强,棋艺也十分了得。你们关系如此要好,他没教过你吗。”
自然是没有的。陆宛落下一子,摇头沉默不语。“咳,”程轩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难得有些尴尬。他低头望着棋盘上被杀的溃不成军的白子,想了想,说:“陆宛师弟整日待在武当恐怕也会无聊,这样吧,过几日师兄要与师父去一趟峨眉,陆宛师弟可以一同去凑个热闹。” 那你找摔早些日子武当收到峨眉的口信,说是峨眉派掌门徐襄马上要过生辰,特地派弟子送来请柬。六大门派同气连枝,武当与峨眉素来交好,于情于理,峨眉掌门的生辰都该受到重视。只是叶掌门有要事脱不开身,于是由明通长老带着众弟子与贺礼前去给徐掌门庆生。有明通长老坐镇,左右不会出什么差错,姬慕容也乐意陆宛出去长长见识。她摸着陆宛的脑袋,说:“蝶谷应该也收到请柬了,你此番去,说不定能见到虞师妹。”姬慕容的师妹虞君儿在江湖上的名号也颇为响亮,不过比起医术,这位虞娘子更加出名的是她古怪的性格。程轩显然也听说过这位虞娘子的所作所为,嘴角的笑当时就有些挂不住了。听说可以见到虞娘子,陆宛倒是十分开心。虞娘子性格古灵精怪,一把年纪了还总是喜欢八卦。姬慕容每天忙于谷中事务没空理她,于是她经常拉着陆宛聊天。当朝天子身边有几位宠爱的男宠这种传言就是她说给陆宛听的,不仅如此,每每有入谷求药的人来,虞娘子总要去打听一下人家的私事,然后到处宣扬。这样一来就得罪了不少人,不过姬慕容管不了这个师妹,只能随她去了。她有些不放心地嘱咐陆宛:“以师妹的性子,到时候指不定会惹出什么麻烦。若是真惹了麻烦,如月你不必管她,就装作不认识她便是。”“……”怕是不行,以虞君儿的性格,在峨眉见到陆宛,大概是恨不得将陆宛拉上给所有人介绍一番的。陈百川和程轩早已张罗好了马匹和车辆,武当身为六派之首,车队自然十分气派。明通长老单独乘一辆马车,陆宛和另外几位不擅骑术的弟子乘另一辆。除此之外,还有两辆拉着贺礼的货厢。一切安排妥当,程轩跨坐在一匹高头大马之上,冲叶掌门还有陈百川一抱拳:“掌门师叔,师兄,我们便走了。”“好,”叶掌门微微颔首,“一路顺风,务必将老朽的心意带到。”眯起狐狸眼,程轩用扇柄敲了敲手心:“有师父在呢,掌门师叔一切放心。”车队下山的速度并不算慢,却有些颠簸了。陆宛坐着软垫缩在角落里,想起前几次坐马车时,那个人都会搂抱着自己,好让自己坐得舒服些,不那么颠簸。——怎么又想起他来了!白眼狼一只,想他做什么。这颠簸又不是不能忍。在软垫上翻了翻身,换了个稍微舒服点的姿势,陆宛从车中央的食盒中拿了块糯米藕。陆宛坐在马车里咬着糯米藕,顺便反思。人家说走就走,毫不留恋,他还在这儿伤心什么呢。过去的事情就当过去了吧,他既然是姬慕容的弟子,以后肯定还要救更多的人。那人不过是他随手救下的陌生人,其实没什么好想念的。这么想着,他从马车的窗户里探出一个头,准备吹个风冷静一下,谁知道一伸出脑袋就看到了骑马走在马车旁边的穆辰。骑在马上的穆辰眼睛一亮:“陆宛师弟?”嘴里含着一大块糯米藕,脸都被撑得有些变形的陆宛:“……”他默默的收回了脑袋,爬到马车另一边,将脑袋探出去吐出了嘴里的糯米藕。程轩刚从后面赶上来,准备去车队最前面领路,经过一辆马车的时候就瞧见车里钻出一个小脑袋,他刚要过去提醒这个小脑袋这样做很危险,还未来得及开口,身上便落了一块黏糊糊的糯米藕。程轩:“陆宛师弟。”吐完莲藕准备收回脑袋的陆宛:“……”对上程轩有些复杂的眼神,他扯起嘴角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师兄。”“嗯,”程轩简直哭笑不得,伸手拂去落在衣服上的点心,嘱咐陆宛:“快把脑袋收回去,当心被树枝刮到脸。”陆宛小声答应着,连忙收回脑袋,乖乖坐到软垫上。原本是想吹个风冷静一下,如今左右为难,从哪边冒头都很尴尬。偏偏同乘的小弟子还问他:“陆宛师兄,你刚刚拿走那么长一截藕,这就吃得差不多了?”其实就咬了两口……陆宛总不能说他全吐到程轩身上了,他抿了抿嘴,耳尖通红地点了点头。武当弟子个个皮糙肉厚,很能吃苦,为了节省时间,早日抵达峨眉山,他们除了天黑找地方歇息,其余时间都在赶路。这里面唯一娇养的陆宛有些受不了了。他虽然不是性格娇纵之人,也颇能忍耐,可他毕竟自幼被姬慕容精养,就算心里能忍,身体却撑不住了。就地驻扎的车队里,中间第二的马车车厢内,容貌温雅的小公子双目紧闭,眼尾泛着病态的潮红,脸色很是苍白。车厢内空间不小,为了照顾他,程轩也弃马上车,用自己的内力替陆宛调理内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