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代理(1 / 1)

次日,司徒建兰来到了找黎锦秀的病房。

“锦秀!我……走鸿运了!”

司徒建兰兴高采烈,浑身都洋溢着喜气。

黎锦秀正靠坐在床头读书,他放下手里的书,问道:“发生什么好事了?这么高兴。”

“哎……”

司徒建兰刚想说,又回头看了看,他先把病房隔间的门给拉上了,然后坐到了黎锦秀的床头。

“昨天我不是将道盟那个人举报给三合部门了,三合部门说我帮了大忙,必有后福,于是昨天晚上,我梦见了一个小神官。”司徒建兰眉飞色舞,“他说他是魁星座下童子,前来为我点化增慧,然后他就走过来在我头顶上拍了一下。”

“醒来后,我发现我的脑子突然变清明了许多,从前读不懂的经义能读懂了,记不住的符箓咒诀也变简单了。”

黎锦秀有些惊讶,很是为司徒建兰高兴:“真的吗?那真是太好了。”

“是真的!”

司徒建兰已经反复确认过了。

他今年三十五,原本早就对自己天资和修为认命了,修什么不是修,只要他踏实实在地过好这一生,也是一种圆满,可若说内心深处没有遗憾,那也是骗人的。可他真没想到,自己能因祸得福,得到修行上更进一步的机缘。

司徒建兰又说道:“我还要感谢你!和阿完!”

如果不是阿完让他来黎锦秀这里,他也不会遇到后面那一连串的事情。

“还有小樊。”

“对!还有小樊!”

司徒建兰脸上放着光,像个小孩子手舞足蹈,黎锦秀想起了自己年少解开难题时候也曾有过这样单纯的快乐,后来他长大了,解决难题成为了他的工作、他的日常,这种快乐也就不复存在了。

难道修道之人的心都会更年轻吗?或者,是他的心太苍老了?

黎锦秀看着司徒建兰,眉眼弯弯地笑了起来。

“对了,兰哥,你说的三合部门是什么部门?”想起这个问题,黎锦秀问道。

“三合部门……嗯……”司徒建兰想了一下,“算是玄灵圈子的监管部门。”

“你知道,凡间不止道教会法术、通阴阳,三教九流、民间法脉、少数民族巫术或神术……这些都受三合部门的监管。”司徒建兰用了黎锦秀能听懂的话解释,“三合部门的大boss们是常理凡俗的各路神仙,比如说东岳大帝、城隍爷、土地公、财神、灶神、妈祖娘娘、月老、普贤菩萨、文殊菩萨、观音菩萨、地藏菩萨、韦陀、孔子、孟子、关公等等等等。”

“他们是神仙,不方便直接出面,所以三合部门在凡间会选定执行人员作为代理,当然这些代理也基本上都是修行者。”

黎锦秀道:“原来如此。”

但是他又有些疑惑,“我记得你说过,道盟也监管着道教的修行,可他们内部依旧有出现不公的情况,那么谁来监管三合部门的修行者呢?神仙吗?”

司徒建兰摇了摇头:“诸位神仙那么忙,哪有空盯着一个或者两个人。三合部门挑选执行人员的标准十分严苛,要求纯善无私、阴德无亏,并且他们那里有一盏很特意的灵器,名叫……善恶仪。”

“听说那是一盏形似天秤的明灯,烛火明亮,日夜不息,如果谁的心思变坏了,它就会显示出来。”

“那不是跟孽镜有些像?”黎锦秀想到了秦广王殿里的那面镜子。

司徒建兰点了点头:“别说,还真挺像。”他摸了摸下巴,“指不定这善恶仪是地府的神官打造的。”

不知怎么地,黎锦秀的脑海里出现了伊青。

司徒建兰继续说道:“不过也是因为三合部门用人标准很高,所以三合部门的代理总人数不多,即便划定了案件的等级,也天天忙得脚不沾地。”他摇了摇头,又说:“所以这次他们来得那么快,我还有些惊讶。”

黎锦秀猜测着:“应该是因为道盟这件事很严重?”金子烛和沉抟已经被地府处置了,也只有这个因素了。

司徒建兰点了点头:“有可能。道盟成立了几百年,从来没有出现这种事情,而且据我所知,那个道士背后还有人指示,三合部门的人还在查。”

“……难道是那个刁难你的马道长?”黎锦秀想起了马无名那张臭得不行的脸。

“你也这么觉得?”司徒建兰神色平静,“小樊说过,那个道士准备对我下手前,曾提过类似于‘我撞到了马道长的手里’这种话,可我却觉得背后的人并不是马道长。”

“马无名刚愎自用、好大喜功,滥用刑法,的确很讨厌,但是他应该不会做这种事。”

黎锦秀不如他了解道门里的人,只顺着他的意思分析:“你的意思是,背后的人其实不仅栽赃了你,还栽赃了马道长。”

“有可能吧,具体就要等三合部门调查了。不过,他们人手不多,一时半会儿应该出不了结果。”司徒建兰耸了耸肩。

黎锦秀失笑。

“三合部门说,以往都是道盟自行解决这种结了阴契的厉鬼。因为契约者已死,即便道盟交上了那些回收的阴契,他们很难查到下契的那一方是谁,基本每次都是不了了之。”司徒建兰又提起了一点,“如果那道阴契没有因为阴差给的阴符跟上我,那么我也不会卷入这件事,因为一般的修行者即便杀了厉鬼、取得了阴契,也会将阴契交给道盟处理,就此了结。”

也就是说,如果没有司徒建兰作为第三方介入,还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恐怕三合部门的人到现在都不会发现道盟里有内鬼这件事。

但那个内鬼不是太着急了?

上一脚司徒建兰刚走,下一脚就来追杀了。

因为对道门的人际关系不熟,黎锦秀想不明白这件事,他微微蹙起眉头,转而问道自己:“地府的阴官大人们不能查那道阴契吗?”

“能,但是,一般来说,地府不管阳间事。三合部门都没有发现道盟里有人在做手脚,地府就更管不了了。”

黎锦秀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他明白为什么地府的阴差一定要设计司徒建兰去趟这趟浑水了。

他们应该早就发现道盟里有内应这件事了,但因为执法权所限,他们不能轻易地干涉道盟,只能间接地引入一个司徒建兰这个变因,引导司徒建兰或者三合部门去发现道盟内部存在的问题。

“还真是操心……”这明明不是他们职权范围的事情。

司徒建兰因为他这句没头没脑的话而疑惑:“什么?”

“没事。”

黎锦秀遮掩了过去,“我是说,三合部门的人要操心的事情真多。”

司徒建兰认同地点了点头。

两天后,黎锦秀出院回家,司徒建兰见他没什么大碍了,便告辞回道门修行。

徐喻和尹朴声不放心,想要请司徒建兰给黎锦秀再物色一个合适的道士先生,黎锦秀却拒绝了。因为伊青不仅把金子烛偷走的那一角魂还给了他,还为他固了魂,现在的黎锦秀无论是躯壳还是魂魄都十分健康,很难再离魂或者招惹不干净的东西。

“就锦秀现在这个体格,有什么事再联络我们也完全来得及。”

司徒建兰拍着胸脯的保证让徐喻两人放心了不少,后来也正如他所说,黎锦秀再也没有莫名其妙地晕倒或者中邪,于是徐喻便不再考虑请道士跟着黎锦秀这件事。

黎锦秀在家休养了小半个月,又回了集团上班。

只是这一次,他不再像以前那么自虐地将自己所有的时间都用工作塞满,而是分了一部分的时间给自己最爱的园艺和花艺,还重新开始给徐喻和尹朴声送自己插好的瓶花——这是黎锦秀从前经常做的事情。

而且,黎锦秀开始主动吃药了。

徐喻觉得,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进行,或许有一天,黎锦秀就会彻底好起来。于是,她向灵霄正道的主持泓均道长打了个电话表示感谢,感谢对方跟黎锦秀说了那些话,那些可能并不真实却善意的谎言。

尹莘回天上做童子了,黎锦秀真的相信这个说辞了吗?

泓均不知道。

他见过许多执念深重的人,他们即便身在福中却依旧心间地狱,黎锦秀是如此,徐喻又何尝不是如此?若他的谎言与沉默能让两人稍有慰藉,那么也是善事一桩。

因而,泓均道长最后只是道了几句慈悲。

黎锦秀并不知道徐喻与泓均道长之间的联系,但他的确试图开始挽救自己——虽然说起来有些矫情。不过不是因为他得知尹莘不存在了,而是因为他的家人,尤其是徐喻。黎锦秀见过太多次她默默守在自己床边的模样,徐喻从来不会当着他的面哭泣,可他再也不想让她担心了。

只是治病的过程比较慢。

因为抑郁没有开关,不是你不想见到它就能轻松地将它关上,生理上的情绪低落和自杀冲动始终存在,它们时不时就会钻出来浸染整个世界。

但是——

夜晚的卧室里,黎锦秀看向自己手中那块温润圆滑的玉玦,那是伊青刚刚送给他的礼物,也是伊青日后来救他的信物。

阎王都不收他,他怎么死呢?

黎锦秀微微一笑,对伊青说道:“谢谢你,大人。”

伊青道:“不必客气,那我先走了。”

“等一下。”

黎锦秀却突然喊住了他。

伊青问:“还有什么事吗?”

黎锦秀想问他司徒建兰的事,但欲言又止,最后只问道:“金子烛和沉抟怎么样了?”

伊青道:“他们被判入地狱受刑,两殿司还在做最后的复核。”

“金子烛……说的那些关于魂魄的猜测,有道理吗?”黎锦秀又问。

伊青沉默片刻,说道:“都是邪说歪理。”

黎锦秀轻笑了一下:“原来如此。”

伊青颔首,随后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三合部门的执行主任陈北从梦中醒来。

他恍恍惚惚地坐起身,伸手按着了自己的额角,疑惑不解地自言自语:“这是真的吗?”

“老陈,不睡觉干嘛啊……”

他的妻子毕露白在半梦半醒间给了他一巴掌,“睡觉行不行?”

陈北抓着她的手,着急地说道:“不是,老婆,刚刚地藏王菩萨给我托梦了。”

毕露白这下彻底醒了:“什么?有什么事吗?”

“菩萨指定了一个三合的代理名额,我是说,指定了一个人。”陈北道。

毕露白瞪大了眼睛:“什么?”

“还能指定吗?”

“什么人?”

陈北清晰地回忆起那个人的名字:“黎锦秀,二十六岁,首都人。”

毕露白思考了一下,语气笃定地说:“这个年轻人肯定修为高深、法术高强。”

“不,他就是个普通人。”

陈北笑不出来。

毕露白疑惑:“啊?”

普通人来三合做代理?他有几条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