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1 / 1)

珍妃 唐昕 3032 字 2个月前

春去秋来,转眼间,华珍和亲的头一个冬天正悄悄地来临。

图伦在结束了华珍主仆一日学语之后,来到王上的营帐前。

守在王帐前的侍卫们一见是右大将军来到,立即入营帐中通报。

片刻之后,图伦得获接见。

“微臣参见王上。”图伦在王上批文案前屈膝行礼。

元烈坐于案桌后,埋首于各藩地传来的奏折。

“有什么事吗?”他头也不抬的问了句。

“微臣今日前来有一个请求,望王上恩准。”图伦脸上有藏不住的淡淡喜意。

元烈与他自幼一起长大,立即听出他的语气与平日不同。

“说!”他抬起头,炯炯眸光直落在图伦脸上。

打从那一日见他与华珍谈笑的亲近情景,他心中便有了裂痕,他头一遭因为女人而 挣扎于妒恨与兄弟情谊之间。

“微臣请求王上答允,将王妃身边的侍女如玉许配予臣。”

元烈闻言,不由得怔愣了下,随即开怀地笑了起来,俊颜一扫数日来的阴霾。

“你喜欢如玉?”

“回王上,微臣确实喜欢如玉。”图伦据实回道。

“你乃堂堂乌孙国右大将军,娶一名侍女为妻,难道不觉得委屈自己?”元烈微扬 起眉,绿眸深处有试探之意。

“回王上,微臣一点也不这么认为。”

“当真?我可以安排你娶乌孙国贵族之女,至于如玉,则可收做小妾,你以为如何 ?”

“王上美意微臣感激在心,只是,微臣并不在意如玉出身低微。”

“哦?你是说你仍执意娶如玉为正室?”

“是的,王上。”图伦迎视那一双含笑的绿眸,语气十分坚定。

“好!本王就如你所愿,将如玉许配予你。”

“微臣尚有一事请求。”

“说!”

“请王上给微臣三天时间说服如玉嫁微臣为妻。”

“何须多此一举?有本王的旨意,她不得不从。”元烈眼底不由得浮上一抹阴沉的 怒芒,这一刻,他脑中浮现的是华珍矜淡的绝色容颜。

图伦见王上面色微变,已能猜到他几分心思,于是开口道:“王上,感情的事必须 两情相悦,微臣希望如玉是出自内心答应与臣在一起一辈子。”

“随你吧!”元烈瞪了图伦一眼。他何尝听不出他的弦外之音。

“多谢王上。”图伦含笑离去。

元烈却开始琢磨起图伦方才那一席话。

两情相悦?对他而言,那仿佛是遥不可及的梦!

翌日,图伦趁着习语之便,紧盯住如玉,以乌孙语开口道:“请你嫁我为妻。”

他知道她听得明白。

如玉和华珍皆是一怔。

华珍在转瞬间已明白一切,含笑静默于一旁。

如玉却回了句:“先生教别的吧!这一句咱们都懂了。”

图伦却微微一笑,以认真的口吻说:“如玉,我是当真请求你嫁我为妻。”

这下,如玉总算懂了。随之而来的,是无比的羞怯,一张俏颜浮上两朵红云。

“如玉、如玉出身低微,高攀不上将军。”

“我不在乎!”图伦回答,专注的黑眸里是毫不掩饰的渴慕。

如玉一时间不知如何以对,转身奔出帐外。

图伦渴慕的眼神不由得添了抹黯然。

“先生还杵著作啥?还不快追上去!”华珍终于开口。

“可是”

“不去怎知她的答覆为何?”

图伦这才回过神奔出帐外,直追而去。当晚,华珍召来如玉。

“我已为你备妥出嫁所需的一切。”

“公主,您”

“什么都不必说,你只需要告诉我,你是不是真心喜欢图伦?”

如玉静默了好一会儿,终于点点头。

华珍总算放下心。“能够和自己真心喜欢的人成婚,是一件十分不容易的事,你明 白吗?”

如玉瞧住公主,轻轻回答:“明白。”

“那么你需得格外珍惜,切莫因为出身低微而轻言放弃。”华珍嘱咐着。

“可是,如玉一旦出嫁,怎能再随侍于公主身侧?”

华珍微微一笑。“傻瓜!你就像我的妹子一般,长大了总有一天是要嫁人的。”

顿了下,她拉过如玉的手续道:“你就甭操心了!王上派来服侍我的丫鬟还少得了 吗?安心的当右大将军夫人吧!”

如玉脸上一红,忍不住垂下头。

华珍瞧在眼底,衷心的为她祝福。

然而,想起王上再过不久便要纳妃,她心底还是忍不住泛起阵阵悲愁。

很快的,元烈纳妃的日子终于来临。

华珍永远记得这一天,好冷、好冷。

婚宴,华珍照例须观礼,并给予新人祝福,一如她初至乌孙和亲之时,惠靡那六位 妃子对她所做的相同。

仪式进行的时候,华珍与新妃分别坐在元烈左右。

一身嫁衣的呼兰公主身形十分高挑丰腴,蜜色的皮肤配上一头红褐色的长发,令她 原就深刻的五官看来更具野性美,是一个西域美女;与华珍的沉稳气质、似水般的清艳 容颜截然不同。

两人一个白皙、一个如蜜,分别抓住所有人的目光。

元烈的眸光却忍不住落向华珍。

该死!为什么她看起来依旧矜漠?难道她真的一点也不愤怒妒恼?

俊颜因思绪的起伏而更加阴鸷。

这一切并未逃过呼兰的眼。

待元烈与呼兰喝过酪酒之后,她端起酒杯,起身来到华珍面前。

“往后,你我便要同心齐力,共侍一君,呼兰若有不是之处,望珍妃您海量不予计 较。”黑眸深处藏着敌意。

华珍端起酒杯,回道:“兰妃妹妹,我祝福你与王上可以白头到老。”话到最后, 她忍不住涌上阵阵的心酸。

是因为自己开始有了一丝丝在乎吗?某些东西,非得到了失去之后,才会明白它的 重要,是吗?

直到这一刻,望住呼兰的这一瞬间,她终于了解,原来她并非无动于衷。

就在婚宴的仪式终了之后,元烈大宴臣民。

尽管天候更加寒冷,乌孙臣民仍决意彻夜狂欢。

华珍却无意续留,起身准备回营。“王上,华珍先行告退。”

元烈盯住她,俊颜泛起一丝阴冷的笑。“不许离开!”他抓住她柔滑的小手,紧紧 握在掌心不放。

“王上”华珍轻蹙起眉。

“这是你欠我的!”他薄怒道,一张深刻的俊颜上写满执意折磨的恣肆与恼怒。她 愈平静,他愈是不甘!

两人对峙半晌,华珍缓缓地在他身旁坐了下来。

一整个晚上,元烈始终未曾放开华珍的手。

周遭的嘈杂喧闹,一如浮云流水,完全不在华珍心底留下半点痕迹;此刻, 在她心底完全为另一道感受所充塞。

谁也没有留心到一旁的呼兰,她脸上那愈来愈深的阴暗神情。终于,在四更天的时 候,呼兰由侍女带回营帐,为成婚的首夜做准备。

“你说!只要你开口,我可以留下来陪你。”元烈忍不住开口,手上的劲道不自觉 加重不少。

华珍忍不住呼痛“放开我!”她眉头紧拧。

元烈并未松手,只是一径地盯着她,眸底镌刻着绝少显露于外的痛楚;也许,还包 含了他不愿承认的祈求。

倘若真心喜欢一个人所换来的竟是无尽的折磨,他真不明白真心有何用。

“你何苦如此?”华珍低声开口。

元烈闻言,口里发出刺耳的笑声。“是啊!我何苦如此”

话声甫落,他猛一甩手,掉头离去。

华珍瞧着他渐行渐远的身影,眼中缓缓聚起白雾,一切都变得模糊了。

元烈本不欲入呼兰营帐,但心念一转,揭帘而入。

呼兰躺在床毡上,一见元烈,脸上立即写满期待的欣喜。

对这个男人的传闻她听过不少,知道他文武兼备,是西域第一勇士,能成为他的妃 子,是她莫大的荣耀。

元烈一手拉开覆在她身上的毛毡,盯住呼兰饱满而成熟的女性躯体。

呼兰并非未经人事的女子,矜持早已离她远去;此时此刻,她美丽的脸上写满了邀 请。

元烈冷笑一声,眼中阴沉更盛,这样的眼神他见过太多了。下一刻,他扯开被毡, 精壮的身躯压上呼兰赤裸的胴体。

华珍的营帐距呼兰的不远,她隐隐约约听见由呼兰营帐传来的女人呻吟。

华珍捂住双耳,豆大的珠泪忍不住滚滚而下。

为什么当她开始有一点动心的时候,他却决定迎娶另一个女人?莫非她真得怀着悲 愁,在这个异乡终老一生?

元烈起身准备离开。

“王上别走!留下来陪呼兰,呼兰定会好好服侍您!”她由身后抱住元烈。

元烈不耐地拉开她纠缠的手,二话不说便大步离开。

呼兰一向将男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对元烈的轻漠几乎无法承受,美丽的容颜扭曲着 。她发誓,一定要得到他的宠爱。图伦与如玉的婚礼紧跟在元烈之后举行。

华珍日常起居则交由另一名叫星儿的女孩打理。

由于华珍对乌孙语有卓越的进步,因此与星儿在沟通方面几乎没有问题,相处颇为 融洽。

只是如玉跟随她多年,数日不见,十分思念。

直到今日,华珍才明白,原来她比想象中更需要如玉。

此念方兴,却见如玉笑盈盈地揭帘入帐而来。

“如玉见过公主。”她屈膝福礼。

华珍忙上前拉起她。“不是说好过几日我去瞧你,怎地今日突然前来?”

“如玉担心您不惯旁人服侍。”

“星儿很伶俐,你别担心。”华珍说道“倒是你,过得还习惯吗?”

如玉点点头。见状,华珍总算放下心。

此时,星儿忽入帐来。

“启禀王妃,兰妃在外求见。”

华珍一怔“带她进来!”话落时,她脑中同时浮上纳妃那一夜的情景,秀眉不由 得微微蹙起。

呼兰入帐之后,神情倨傲,并未行礼,一双眼扫过帐中人之后开口道:“我想和王 妃单独说话,其余人全退出去!”说话的语气仿佛她才是这里的主子。

如玉毫不理会,只是盯住公主。她只听公主一人的命令。

华珍点点头,示意她先退下。

如玉这才偕同星儿退出营帐之外。

“有什么事吗?”华珍首先开口。对于这一次胡国与乌孙和亲,她明白是胡王向中 原皇帝示威的方式,长久以来胡人对中原是处于敌对状态,时有征战。

呼兰盯着华珍,眼底逐渐露出蓄藏的敌意。

但这一份敌意却非来自胡汉对立,而是出自于女人的妒怒。

王上就是被这个全身像只有一把骨头、看来苍白荏弱的女子所迷住吗?

打从成婚首夜过后,她连王上一面都见不着。下人告诉她是因为王上根本不欲见她 。

都是因为这个中原女人!

呼兰不得不承认这个中原女人的面貌精致得如画中仙子,但身形纤瘦,她怀疑这样 的女子能否产下健康的子嗣。

“我今日来是想告诉你,别以为王上会宠爱你一辈子,更别以为你能够永远独霸王 上;有我在,你想都别想,中原女人!”呼兰倨傲而无礼地瞪住她。

以华珍的语文能力,已足够明白她所说为何。

当下,她冷凝地回道:“你错了!我从来没想过王上会宠爱我一辈子。”事实上, 她对自己将来该如何自处,一点希望也不敢有。

这般消极的愁悒随着如玉出嫁之后更加深许多,她从未曾显露于外,只是深深地藏 起自己所有的感受。

呼兰冷笑“别自以为聪明!中原女人,没有女人不希望得到王上的宠爱。”

华珍看向呼兰妒怒的神情,不由得轻叹道:“朱颜易改,刹那芳华,色衰而爱驰 ”她淡淡地低喃着家乡语。

“你说什么?”呼兰怒问。这个中原女人该不会是在骂她吧?该死!

半晌,华珍由愁思中回过神来,以乌孙语道:“你走吧!我不想见到你。”

“哼!”呼兰忿忿地向外头走。

当她经过华珍身边的时候,一时恶念升起,竟故意撞了华珍一下。

华珍一时没有防备,跌仆在地上。

呼兰就站在她身前,冷冷地注视着她。“知道吗?总有一天,我的父王会入主中原 ,届时,你连当我的女仆都不配!”话甫落,她伸脚用力踩在华珍的手上,然后忿忿地 离开。

呼兰一走,如玉立即入帐来。

“啊!公主”如玉惊呼一声,立即上前扶起华珍;紧接着,她瞧见华珍红瘀的 小手。

“我去找那番女算帐!”如玉气急败坏地嚷道,由小到大,公主何尝受过这种委屈 !

“不,如玉,是我自己不好,不小心跌倒撞伤,与旁人无干。”华珍忙拉住欲冲向 帐外的如玉。

“公主,您别怕她,咱们可以禀告王上,请王上为您讨回公道!”如玉理直气壮地 说。

华珍却摇摇头。“如玉,听我说,你我离乡万里,如今好不容易寻得安身立命的地 方;倘若不能多一个朋友,至少别多树立一个敌人,你明白吗?”她恳切地道,心中不 无悲伤。她又何尝愿受辱?

如玉一时亦勾起思乡之情,忍不住红了眼眶。“公主,是如玉不好,让您受委屈了 ”

华珍摇摇头,伸手抹去如玉淌下的眼泪。

“来,如玉为您上药。”

“嗯!”这一刻,华珍心底的愁悒更深了连着几日营地里下着细雪,皑皑白雪让大地成 了一片动人的银白。

华珍趁着雪停,离开营帐来到马营。

“啊!”小厮哈泰尔一见美丽的王妃,?腆地开口问:“王妃有什么吩咐?”

他一向很喜欢这个中原来的王妃,感觉她不仅貌美如花,待下人们和善尤为难得。

“趁着现下雪停,我想骑马到附近遛遛。”华珍注视着哈泰尔,神情带着微微的紧 张,但不注意看是不会察觉出她的异样的。

哈泰尔略显犹豫,这是王妃头一遭独自要求骑马。

“王妃,雪虽已停歇,但难保不会再继续下。”他以此来拒绝。

“我不会去太久,你不要担心。”她一双黑白分明的明眸含笑直瞧住哈泰尔。

哈泰尔不过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对王妃这样的美人,自然无法抗拒。

着魔似地,他牵出一匹五花牝马,亲自上鞍,扶着华珍坐上马。

“打开围栏!”华珍开口。

哈泰尔再次犹豫。

“我不会跑太远。”华珍说道,眼神含着鼓励。

哈泰尔再无一丝犹豫,打开了栅门。

华珍双腿一夹,策马奔出围栏,头也不回地向前奔驰。

很快的,目及之处仅剩下一排踏雪而去的痕迹。

哈泰尔仍怔怔地遥望远方,久久回不了神

元烈正批阅着奏章,帐外侍卫忽来通报——“启禀王上,马营小厮哈泰尔求见。 ”

“宣!”

很快的,哈泰尔进入王帐。

这是他长这么大头一回进入王上的营帐,只可惜他此刻心事重重,无心留神帐内华 丽的摆设。

元烈抬起头看着哈泰尔。“你有何事?”

“启禀王上”在王上锐利的眼神逼视下,哈泰尔浑身发颤。“王妃她”

一听事关华珍,元烈不由得蹙起了眉,沉声令道:“快说!”

“王妃一早到营里要求骑马出营遛遛,可是”他愈说愈小声。

元烈盯住哈泰尔,心中突如其来的一沉。“她人呢?”

“还没回营。”

元烈猛地起身,力道之大连桌子都被翻倒。

“说!她和谁一块儿出营的?”元烈一把揪起哈泰尔,双眸迸射出怒焰。

“王妃是一个人出营的。”哈泰尔瞧着王上那几欲杀人的眸光,忍不住双膝发软。

“该死!”元烈怒瞠起眼。“她去多久了?”

“一个时辰左右。”哈泰尔胆战心惊地回答。

“为何到现下才来向我通报?”元烈咬牙问道,几乎要亲手掐死这小子。

哈泰尔答不出话来,只是愣愣地,一副被吓傻的模样。

“倘若王妃有了差池,本王头一个宰了你这小子!”元烈撂下话后,推开哈泰尔, 急速离开王帐。

哈泰尔怔愣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直到这时,他才明白自己闯了大祸,而且是杀头的大祸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