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晏警惕回头,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想要杀她?他下意识地挡在了虞秋秋身前,然而这回来的人却长着一张他分外眼熟的脸。
“赫连云铮?”
褚晏愣了愣,而后又自行纠正,他或许,应该叫他夜白。
来人穿着和侍者极为相似的衣裳,后面都形似燕尾,整体剪裁略有不同,质感看起来却好很多,他带着白色的手套,右手的手里握着一柄雕琢精美的手杖。
而此刻,那人正在左边一下右边一下地用手杖戳尸体,没一会儿,凌乱的地面便被他清理出了一条供人行走的道来。
“竟然试图让恶魔动心,真是不知该说这些人是不自量力还是太自信。”夜白沿着清理出来路走到桌侧,末了,看了一眼地上躺得最近的一人,出声感慨,“这应该是第九十八个来攻略你的人了吧?”
虞秋秋手中的刀叉未停,声线懒洋洋,不答反问:“他们不自量力,那你呢?”
夜白嫌弃地将沾了血的手杖扔进尸堆,轻笑道:“我跟他们可不一样。”
“哦?”虞秋秋挑眉,似是起了兴趣,抬头看他:“哪不一样?”
桌上的烛光跃动,光线不甚明亮,却又界限分明,褚晏只觉自己怎么也挤不进去。
只见夜白单手脱帽盖在胸前朝虞秋秋欠了欠身,金色的短发有几缕垂落了下来。
“愿为魔王大人献上我全部的忠诚。”他道。
虞秋秋笑了笑,不置可否。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餐厅长廊里的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长得几乎快要触及透明落地窗外水池里倒映的月影。
随着两人的离开,周遭的一切松动化为了碎片,似记忆的片段如跑马灯般一闪而过,那么多人前赴后继,只有夜白……始终在她身侧。
直到梦醒时,褚晏仍旧记得当时的画面,他坐在床上怔愣了许久,猛然回神,却发现身边已然没有了虞秋秋的踪迹。
“姑爷您醒了?”下人端了醒酒汤进来。
褚晏抓住他问道:“夫人呢?”
下人被吓了一跳,赶紧抓稳了托盘,这才没让醒酒汤洒了出去。
“小姐一大早就出门去皇觉寺了。”下人如实回道,见姑爷似乎很紧张,虽然不是很明白姑爷在紧张些什么,但还是估摸了一下时间,又添补了一句:“这会儿差不多快到晌午,小姐应该也快回来了。”
“皇觉寺……”
褚晏低声喃喃,她大清早地去皇觉寺做什么?难道!
……
几刻钟后,皇觉寺。
褚晏站在树下,看着前方石阶上一前一后下来的人,整颗心仿佛瞬间沉落到了湖底。
她到底还是去见赫连云铮了。
这般远远看着,褚晏突然开始怀疑,自己真的争得过那人么?
如果他梦中看到的一切都是虞秋秋的回忆,他甚至都没有资格说先来后到。
更何况,她现在和夜白应该都已经相认了吧。
褚晏垂眸,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是应该继续留在这里,还是趁两人都没有看到他之前转身离开。
——“嗯,这个角度不错,应该是右手先着地。”
褚晏转身的动作顿了顿,什么右手先着地?
正疑惑着,前方忽然传来了虞秋秋的惊呼。
“殿下小心!”
赫连云铮不知怎么滑了一脚,然后整个人失去平衡,眼看着就要摔倒,虞秋秋的手则看起来很是慌乱地在空中抓了抓,然后巧合地差了那么一丢丢,以至于什么也没抓住。
伴随着一声惨叫,赫连云铮滚下了石阶,最后如果他没看错的话,刚刚好是右手先着的地……
褚晏:“???”
他不可置信地看了看赫连云铮,又看了看虞秋秋。
事情好像……和他想的不太一样……
赫连云峥的惨叫落在的虞秋秋耳里, 她只觉得悦耳极了。
此行的验证结果和她的预料并没有什么差别。
虞秋秋垂眸,看着石阶下抱着右手痛嚎的赫连云铮,唇角勾起一抹嘲弄。
——“想想也是, 夜白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眼下这个人除了那副皮囊,和夜白根本一点也不像。
之所以走上这一趟, 也只不过是谨慎使然罢了。
赫连云铮痛得在地上打滚,堂堂一国皇子,此刻可谓是狼狈至极。
在山下等候的北辽护卫见此变故蜂拥了过去,虞秋秋在思考自己要不要再去做个戏。
她的双眸微凝, 思绪却发散开, 想起了另一件事情。
虞秋秋的视线再度落回了赫连云铮的手上,忽地有点不太确定了起来。
——“这人是惯使右手的么, 别不是个左撇子吧?”
虞秋秋忽觉有些失策,可见昨天喝醉酒对她到底还是产生了一些影响, 放在往常, 她出手必是万全, 断不会有此纰漏。
她抬手揉了揉尚还在发胀的额角, 盯着赫连云铮的左手, 有一种想要去补刀的冲动。
然而, 现在赫连云铮旁边围满了人, 显然已是没了刚才的那等下手良机。
虞秋秋有点烦躁, 准备下去再装装样子,看能不能再创造机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卸了赫连云铮另外的那只手。
她移开视线, 开始酝酿情绪,刚有了一点感觉, 却在目光触及不远处树下的人时又消散了去。
——“狗男人怎么会在这?”
联想起她昨日出门褚晏拽着的她的手腕说害怕,虞秋秋双眸微微眯了眯, 稍加思索也就了然了。
她想她大概知道是什么原因。
无外乎是她之前在宫宴上不小心说漏的那一句,让褚晏生出了危机感。
——“不得不说,狗男人还是有点敏锐的,只是……”
虞秋秋眸中闪过一道揶揄之色。
——“这可如何是好,先前为了不让我去和人碰面,连装病这招都使出来了,这会儿亲眼看见我和赫连云铮走在一块儿,狗男人莫不是要碎了去?”
虞秋秋看着褚晏走进,忽地有点期待起了他的反应。
她停在石阶上没再下去,就这般等着褚晏一步一步上台阶过来。
随着两人的距离拉进,虞秋秋开始提前忧愁了起来。
——“让我闻闻,这还没过来呢,好像就已经有股醋味了。”
“唉……”
她叹息了一声。
——“人有时候太有魅力也是一种苦恼,狗男人待会儿要是吃醋发疯,我可不能惯着他。”
——“唔……不过也不能完全不给他希望,毕竟还有用处,疯过头失控那可就不好办了。”
虞秋秋默默在心中预演起了自己接下来要做出反应,就在她衡量要把握一个什么样的尺度时,狗男人仗着自己腿长,一步跨好几个台阶,没一会儿两人就已经近到快要能看清对方脸上的表情了,这让虞秋秋本来富裕的思考时间骤然被削减了大半。
——“真是……”
——“见到我和别的男人在一块,狗男人就这般坐不住么?嫌走的慢,竟还用起了跑的?”
虞秋秋摇了摇头,心下很是无奈,她再度抬手揉了揉额角,调整了一下表情,恶劣地准备先来个此地无银三百两逗逗他,等人跳脚了再行安抚。
“事情不是你的想的那样,我跟八皇子没什么——”的。
虞秋秋驾轻就熟,台词几乎是脱口而出,然后在她看清褚晏眼底笑意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我知道。”褚晏笑着朝她伸手,没有半点要质问的意思,更别说吃醋。
虞秋秋准备的狡辩之词顷刻间没了用武之地。
望着褚晏那副全然的信任的模样,虞秋秋沉默了。
——“不是……我还没说完呢,这就信了?”
她有点怀疑人生。
——“难不成是我刚才没有发挥好?”
虞秋秋立刻调整策略。
“其实,刚才八皇子在勾引我,而我……”她看着褚晏的眼睛,老实巴交地抬手比划:“犯了一点点天下所有女人都会犯的错误。”
褚晏点了点头,这样啊。
这个天下所有女人都会犯的错误,是指让人摔断了右手而忘了左手?
想到这,褚晏眸中的笑意却更深了。
虞秋秋:“……”
——“什么情况?听见别的男人勾引我,他居然还笑得出来?”
——“难道是这力度还不够?还是我暗示得不够清楚,狗男人没领会到?”
虞秋秋不信邪,想再刺激他一番,可还没待她开口,褚晏却自行牵起了她的手,带着她往石阶下走,“不用解释,我相信你。”
瞥见那个仍旧躺倒在地上的人,褚晏唇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
秋秋这是给他报仇呢。
看那情况,赫连云铮之前用箭弩射他的那只手多则骨折,少则脱臼,再严重点说不定整只手都废了,这会儿太医没来,估计是怕一不小心加重伤势,他的护卫都不敢轻易挪动他,只是密不透风地将人给围了起来。
只是那一圈人墙,能够隔绝周围平地上人的探究,却挡不住像褚晏这般站在高处的。
那赫连云铮估计这辈子都没遇见过这样的事情,居高临下看到他这副生无可恋的模样,褚晏心情颇佳,当真是用尽了力气克制才没有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