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从哪里传出来的谣言,竟是说褚晏被虞相给看上了,要招他做上门女婿,这一听就不靠谱,林修远好心地替褚晏解释了一遍。
“太傅要把孙女儿许配给他,什么时候的事?”一侍读学士问道。
众人的视线集中到了林修远身上,突让他有了一种身处中心的感觉,心里有点飘飘然,看吧,大家都不知道这事儿,只有他知道。
他压低了声音,一副把他们当自己人才告诉他们样子,“琼林宴那天太傅单独和褚晏在亭中喝茶,我无意间路过听到的。”
此话一出,众人看林修远的眼神登时就变了,这人家私底下说的事情,这人碰巧听见了不咽进肚子,反倒还大剌剌地说出去当谈资,可见是个嘴巴不严且没规矩的。
林修远一头雾水,怎么突然就冷场了?以为是众人不信,他又强调了一遍:“我说的都是真的,我当时亲耳听见的!”
众人笑了笑,却是没接茬,这翰林院里也是有李家人的,虽然只是个旁支,但到底是沾亲带故,人家亲事都没说成,他们背后议论,传到太傅耳朵里,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掌院应该快到了,你先去准备准备吧。”一人拍了拍林修远的肩膀将他给打发了出去。
报道的第一天,主要就是认人,掌院同他们讲了些需要注意的事项后,便另派人带他们去各处挨地儿介绍了。
借此机会,林修远倒是有心和众人拉近些关系,却奈何比不得人家有财力。
中午吃饭的时候,周崇柯就几乎邀遍了翰林院的所有人,说等傍晚下值的时候,做东请众人一道去酒楼小聚。
林修远本来也从老家带了一车特产回来,打算之后送给各位同僚,可有周崇柯这珠玉在前,他就没好意思张口。
回到典簿厅,周崇柯还在另一头与人谈笑风生,林修远心底泛酸地走到褚晏边上,悄声道:“这世子爷的手笔和我等就是不一样啊。”
一下子请这么多人,就这么一顿光是银钱,怕是就要抵了他好几个月的俸禄,真是显出来他来了。
先前他和人分享绝密消息的时候都没见那些人这么热情,这会儿对着周崇柯却是个个脸上带笑,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有多熟稔呢,一个个看碟下菜,还真是应了那句有钱能使鬼推磨,无钱寸步也难行。
林修远叹了口气,试图向褚晏寻求认同,他就不信褚晏作为状元被榜眼抢去了风头,心里会没有一点想法。
然而,褚晏瞥了周崇柯一眼,却是反应平平:“也就那样吧。”
林修远嘴角抽了抽,好家伙,没看出来他心气还挺高……
他还想再同褚晏说些什么,奈何周崇柯却是朝这边过来了,只好暂时把话给咽了回去。
周崇柯似乎有话要和褚晏说,林修远有心旁听,可周崇柯却似笑非笑看着他不说话,无声胜有声,就差直接请他走了。
林修远呐呐地回了自己的位置,只是坐下时却还是不忘关注着那边的动静。
两人往外走,周崇柯追在褚晏后头:“大哥,今晚上你真不去啊?”
褚晏斜睨了他一眼:“八字还没一撇,谁是你大哥?”
周崇柯:“……”
好一个翻脸无情的大舅子,他深吸了一口气,算了,他忍。
“你当真不去?”周崇柯再次询问。
“没空。”褚晏直截了当,撂了句话就把他给甩后头了。
没空?他们刚进翰林院又没什么事,怎么会没空?
周崇柯站在太阳底下,那叫一个心寒,他和虞苒前世的婚约大舅子不认就算了,请他喝酒连拒绝都这么敷衍……
之前他回答虞苒的问话,承认了自己喜欢她,不曾想,却是一举把虞苒给吓着了,这都缩在虞府好几个月没出门了,竟像是生怕遇着他。
周崇柯无法,本是想让褚晏帮帮忙,却是忘了,这大舅子是个油盐不进的……
刚翻过了一座山,又来了一条河,他这情路真真是坎坷,周崇柯叹了口气,不过倒是没有气馁,褚晏这路走不通,他可还有一条大道呢,虞府过几日要给虞秋秋办及笄礼,他请帖都已经收到了,到时候他去给虞秋秋敬上份大礼——
想到这,周崇柯忽地恍然大悟,他看向褚晏的背影,好家伙,褚晏可能……还真就是没空。
褚晏去藏书阁取了几本书,他如今是从六品的翰林院修撰,之后不出意外是要帮忙修史,下午在这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先把后面的事给提前整理一些。
再回来的时候,林修远的目光从他进门一直追随到了他坐下,褚晏想不注意都难,他回望过去,却见林修远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褚晏眉头微蹙,不明所以,不过,他却是没有要给其递话的意思,而是索性当做没看见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上辈子这林修远不知怎的,一个劲的想将他妹妹许配给他,他拒绝了数次,可林修远却仿佛听不懂一般,跟个狗皮膏药似的,缠得他很是头疼。
这次,他决心要和林修远保持点距离,从源头上杜绝麻烦。
而另一边,林修远却是不知自己因为那前世的黑历史,已经教人给防备上了。
他还在时不时地打量向褚晏,欣赏之余心中又升起了些忧虑。
刚才他可是看见了,周崇柯再三邀请他去喝酒,褚晏却是半点面子也没给,颇有一番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的傲骨,这样的性子,令他很有共鸣,只是他欣赏归欣赏,但却也知道,这性子很容易吃亏。
那周崇柯再怎么说也是个侯府的世子,褚晏纵然心中不岔,也不该这般不给面子。
像他们这等没有背景的寒门子弟,能不得罪人还是不要得罪人的好,万一周崇柯事后动用关系给褚晏穿小鞋、使绊子,褚晏只怕是连哭都没处哭去。
在权贵面前弯不下腰本就是他的短板,褚晏若是再不知变通,那他同褚晏交好,岂不是要两人一块坐冷板凳?
本来他交友就是想找个能给他冲锋陷阵的,可不是要找个给他拖后腿的。
林修远忧心忡忡,甚至都开始在想要不要换个人选了,只是这一下午,他斟酌来斟酌去,却愣是没有想到比褚晏更合适的。
良久后,林修远长叹了口气,罢了,等下饷后,他再去劝导一下褚晏吧,没准人还有救呢?
为这,林修远连措辞都提前想好了,一到时间,见褚晏往外头走,他赶忙便跟了上去。
翰林院内人多眼杂,不是个说话的地方,林修远一直尾随褚晏到了府衙外,刚准备开口叫住他,却被外头树下的一匹马牢牢地吸引住了目光。
褚晏顿步,似乎也注意到了那匹马,林修远走到褚晏身侧,视线一寸一寸描摹着那马的英姿。
即便他不怎么懂相马,但也一看便知那定是匹纯正的汗血宝马,瞧那线条流畅又富有力量的四肢,以及那身通体纯黑、油光水滑的皮毛,还有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啧啧啧,这样的马可遇而不可求,甚至只怕搭上他全部的身家都不一定买得起。
男人有几个不爱马的,林修远看得是垂涎不已。
“也不知这马是哪位大人的?”见那马就拴在树下,没有人守着,林修远蠢蠢欲动,怂恿褚晏:“欸,你想不想坐上去感受一下,我给你望风。”
当然,这风也不是白望的,等褚晏感受完了,就得换过来给他望风了。
如此,他和褚晏就有共同的秘密了,还愁关系拉不近?
褚晏闻言,脸上的表情闪过一丝怪异。
这就在此时,那棵树上跳下来了一人,林修远被吓了一跳,他抬手拍向胸口,好险,幸好还没过去。
“你说那树长那么茂密做什么,藏了人都看不见!”林修远借着抱怨掩饰尴尬,然而还未待他转头观察褚晏的反应,整个人就应激得汗毛竖起。
随着从树上跳下来的那人牵了马朝这边过来,林修远肉眼可见地慌了。
那人过来做什么?难道他刚才说的那些话被人给听见了?这是要来羞辱他?
林修远脸色涨红,几欲奔逃。
哪知那人却是根本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走到了褚晏面前,朝褚晏行了一礼,接着便递上了缰绳:“陆将军在临州走不开身,特命小的将此马带回京城作为贺礼送与公子。”
“因着寻这马废了些时间,故而没能赶上公子高中之日,将军说,还望公子勿怪。”
褚晏轻笑,抬手摸了摸马首,上辈子,陆行知送他的也是这匹马。
他接过缰绳,翻身上马:“替我跟你家将军道谢。”
说罢,他不经意地扫了林修远一眼,而后,扬长而去。
林修远脚趾抓地,整个人都风中凌乱了……
之后好几天,林修远都尴尬得没好意思往褚晏面前凑。
直到九月初九重阳节放假前夕,他听几位大学士说起翌日去虞府观礼的事,这才知晓,虞相的掌上明珠及笄,褚晏和周崇柯竟然也在受邀之列。
周崇柯受邀他不奇怪,人毕竟是侯府世子,身份摆在那里,可褚晏……
林修远想不明白,对褚晏怎么得到的邀请,好奇得是挠心挠肝,终是没忍住跑去问了他。
褚晏本不想回答,但林修远实在太过锲而不舍,褚晏烦不胜烦,便道了句:“我曾经做过虞小姐的夫子。”
林修远得了答案,松了口气。
先前褚晏认识陆将军的事情,就已经足够令他震惊了,这会儿又冒出了个虞府,他差点都要以为褚晏是什么隐藏了身份的贵公子了,还好只是曾经在虞府做过夫子,如若不然,他想要将妹妹许配给褚晏,那可就有点悬了。
如今褚晏这背景,倒是不上不下刚刚好,属于是在文臣武将两边都能搭上话,但却又不是沾亲带故,再高点儿,他怕是就要被人嘲笑不自量力高攀了。
看着褚晏离开的背影,林修远那是越看越觉得这简直就是他妹夫的不二人选!
看来,撮合褚晏和他妹妹的事情得提上日程了,林修远默默地盘算着。
谁料,他的计划却赶不上变化,虞家小姐及笄礼结束的第二天,褚晏竟是就已经成为虞相亲口承认的准女婿了。
林修远听到这个消息,整个人如遭雷击。
“你不是说,你只是虞小姐的夫子么?这才几天,怎么又变成人夫婿了!”
林修远惊讶得声音都劈了叉,这到底是他在做梦还是褚晏在做梦?
那可是虞相的女儿!
褚晏瞥了其一眼,声音淡淡:“哦,以前是夫子,现在是夫婿。”
“……”
林修远面无表情。
这可真是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
十月初五, 虞秋秋和褚晏大婚。
陆行知从临州赶回来观礼,看着褚晏和虞家小姐拜堂,全程那叫一个心情复杂。
正经人谁会去入赘?也不知道这句话之前是谁说的……
某人先前不屑的神情似乎还历历在目, 他收到请柬的时候,都差点以为是有人在耍他, 给他送了个假请帖,结果……
陆行知嘴角抽搐,算了,这大好的日子, 他暂且不去揭人短。
“礼成, 送入洞房!”
随着赞者的一声唱和,鞭炮和礼乐的声音齐齐响起。
虞苒被这周遭的喜庆氛围感染, 原地蹦跳着目送哥哥牵着虞姐姐回婚房,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转角, 她这脸上的笑容都还没下来。
新人拜完堂礼成, 时间正是黄昏, 喜宴不久就要开始, 下人们已经开始引导着诸位宾客去席上就坐了。
鞭炮燃放过后带出的烟雾在空气中弥漫, 使得视线都仿佛染上了一层朦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