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她手中的匕首又往阿芜脖间嵌了一分。
皮肉被割破,鲜血从阿芜脖间蜿蜒而下。
“崇柯……”阿芜被吓得浑身无力,两手掰着褚瑶横在她脖间的小臂,却是撼动不了分毫,满眼绝望地向周崇柯求救。
周崇柯心中捉急不已,瞥见不远处褚晏已经弯弓搭箭对准了褚瑶,强令自己冷静先将人稳住:“你别激动!有什么条件都可以提,你先放开她!”
“放开她?”褚瑶仿佛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嗤笑过后忽然厉声:“我放过她谁放过我!”
一旦没了人质,她的死期也就到了,真当她是傻子吗?!
“不准过来!”发现周崇柯在不断朝这边靠近,褚瑶立即握着匕首用刀尖指向了他。
而就在这时,褚晏瞅准了时机,放箭射向褚瑶抬起的那只手。
尖锐的箭镞没入了褚瑶的手臂,匕首从其手中脱落掉在了地上。
眼见着褚瑶没了武器,周崇柯大步朝前奔去,想要趁机将阿芜拉回来。
大势已去,褚瑶不可置信地看向箭支射来的方向,方才走投无路她都没哭,可是这一刻,泪水却盈满了她的眼眶。
“哥哥……”褚瑶低声喃喃,不知是在唤褚晏,还是在唤她心中的执念。
十三岁的时候,褚晏接了她进京,她直到现在还记得褚晏当时温声和她说话的样子。
那是她第一次感受到自己被珍视。
她像是一个久行于沙漠的人突然看见了绿洲,拼了命地汲取着这一份亲情,不曾想,最后却还是落了个竹篮打水一场空。
可她纵使有千错万错,却自问从来没有对不起他,她从来都是为他着想的啊!她甚至可以为他去死!
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
他为什么要这般对她?他凭什么这般对她!凭什么在给了她那样如珠似宝的呵护之后又给了别人!
褚瑶哀莫大于心死,说时迟,那时快,在周崇柯冲过来的那一刹,她回身抱住了阿芜,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托着她往栏杆外一跃而下。
“阿芜!”
坠落间,上方传来了两道撕心裂肺的喊声。
面朝着那滔滔的江水,褚瑶笑了。
从前便是这样,她什么都争不过阿芜,阿芜明明是个养女,却偏偏得到了嫡母所有的宠爱,她在自己家,竟是生生低了这外人一等!
她拼尽全力,什么都力求做到最好,可即便如此,嫡母也从未对她展露过笑颜,留给她的永远就只有几句不痛不痒的夸赞。
天知道她有多羡慕阿芜,她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得到她想要的一切。
回首过往,她竟是一生都在求而不得。
这教她如何甘心,怎能甘心!
她得不到的,阿芜凭什么得到!
她就是死,也要让所有人都活在痛苦之中!
“唔唔唔……”
身体骤然失重, 阿芜整个人都吓懵了,她想要尖叫,喉咙却像是被什么给堵住了一般, 怎么也找不到释放的出口,连喊叫都是闷闷的。
崇柯疯了一般冲过来, 脸上是她从未见过的惊慌,为了拉住她,他大半个身子都探到了栏杆外。
“阿芜!”
她后知后觉地明白发生了什么,混沌的大脑骤然清醒, 她拼了命地伸手去够, 可她的身体在坠落,怎么努力也够不到, 只能看着自己离那只手越来越远。
绝望、恐惧、难过、遗憾……重重复杂的情绪在这一刻齐齐朝她涌来。
泪水从眼角滑落,她从未想过自己会以这样的方式死去, 也从未有一刻, 像这般痛恨于自己的弱小、无能。
如果, 她再强大一点、再冷静一点就好了。
褚瑶翻转过身, 紧紧扣着阿芜, 用后背撞向了漫卷着黄沙的江水。
入水那一刻的疼痛几乎令人神魂出窍, 可看见褚晏那张泰山崩于前都不改色的脸庞, 此刻却布满了显而易见的崩溃, 她竟是忘却了疼痛。
他一定很恨她吧。
褚瑶笑得越发快意了,每逢阿芜忌日, 还能让人因恨而想起她,多好啊。
身体沉入江中, 求生的本能令她挣扎了起来,可个人的力量和这奔流的江水相比何其渺小, 泥黄的水强势将她淹没,即使间或浮上水面,她的意识也不可抑制地涣散了起来。
她就这样被怒流的江水挟卷而去,世界仿佛变成了一张巨大的白纸,那些个鲜活的人影一个个变得透明淡入纸中消失不见。
刹那间,生命的消逝仿佛有了形状,她忽地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正在走向那已经不可更改的命运。
那命运像是一座大山,倾压过来的时候,她甚至都生不出反抗一丝反抗,无力且绝望。
罢了,就这样吧。
正当她准备接受这一切的时候,一道声音忽地在她颅内响起,褚瑶瞳孔猛睁!
……
望江楼的栏杆边,褚晏眼睁睁看着阿芜被急流的江水冲走却无能为力。
他的大脑一阵轰鸣,顷刻间空白成了一片,他仿佛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虞秋秋拦腰将他从栏杆边拖了回去。
——“这也就是我了,换个人来,就狗男人刚才蹦的那几下,指定得拦不住掉下去。”
虞秋秋边拖边在心里吐槽,脸上却是一整个面无表情。
听见虞秋秋的心声,褚晏似是找回了一丝魂魄。
他如同拽着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抓住了虞秋秋的手。
虞秋秋:“???”
“救救阿芜,求你救救她,你可以救她的,对不对?”褚晏目露哀求,像是将所有的希望都交付给了她。
虞秋秋定定看向褚晏,内心却是丝毫不为所动。
——“我是可以救她,只是……狗男人要不要猜猜我先前为什么和阿芜分开呢?”
她垂眸掩下了眸底的情绪,再抬眸时,满眼都是显而易见的惊愕。
“夫君你在说什么呀?我一个弱女子如何救她,江水那么急,你是想让我去送死吗?”
虞秋秋连连质问,捧着心口一副受伤之态,声泪俱下。
“是啊,连日下雨江里涨水,会凫水的人都未必敢下江,褚夫人如何去得?”就连一旁的侍卫都看不下去了,这褚大人怕是受了打击脑子不清醒,在这病急乱投医呢。
虞秋秋做唱俱佳的表演如同一盆冰川之水,坠直地从他头顶淋下。
虽然早就领会过虞秋秋的冷漠,但他一直以为那只是她不懂,假以时日自己是可以改变她的。
如今想来,他生出的这想法才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一个生性凉薄的人,如何会被外物所感化呢?
见死不救!她什么都料到了,却选择了见死不救!
阿芜那么依赖她,那么喜欢她,她怎么能……
褚晏松开手,眸中的希冀消失不见,似是终于认清了现实,收回了自己的痴心妄想。
他整理好情绪,撇开众人,面色阴沉大步下楼,他的妹妹,他自己去救!
望江楼内发生了这样的事情,管事一整个五雷轰顶。
完了……
楼里今日闹出了人命,罪魁祸首还是他给招进来的杂役,那丑八怪死了是一了百了,而他,上头若是怪罪下来……
想到自己即将面临的后果,管事瞬间浑身脱力,竟是倒地晕了过去。
保卫工作出现重大纰漏,皇帝很是不悦,今日这践行宴,到底还是取消了。
启程的时间提前,涂州太守一路送到城外,看着那浩浩荡荡的队伍的越行越远,这才抬起袖子擦了擦额上的冷汗。
其旁边的侍从见状立马递上了帕子,太守接过却是怒气上涌,额上青筋乍现,直接将帕子摔在了地上。
这些日子他是伏低做小、点头哈腰地小心伺候,皇帝对他的印象那是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结果临到这最后收尾了,却出了个这么大的岔子,前功尽弃!
“叫望江楼的管事给我滚过来!”太守怒喝。
……
绵延的车马在官道上行走着。
亲眼看见了的事情,平日里秋秋和她那出事的小姑子又似乎关系还不错,虞青山不放心虞秋秋一个人待着,将人叫来了自己的马车。
“褚晏他妹妹现在生死不明,急着寻人顾不上你也是人之常情,你一个人坐马车若是害怕,便过来同爹爹说说话,嗯?”虞青山放柔了声音,跟哄小孩似的,仿佛虞秋秋是个脆弱的瓷瓶,唯恐刺激到她。
虞秋秋:“……”
她根本就没有害怕好么……
不过吐槽归吐槽,看着虞老爹那担心的模样,拒绝的话到底是没说。
“知道了。”虞秋秋应了一声。
接连几日,虞青山找到机会就不停地宽慰虞秋秋,生怕她那因着那事心里留下什么阴影。
“人活在这世上就是这样的,永远都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一个会先来,但是你也不必害怕,更不需要自责,这些都不是你导致的,重要的是……”
虞秋秋听得昏昏欲睡,直到虞老爹发表完长篇大论,问她中午想吃什么时,这才回神掀眸看了他一眼。
虞青山满腔父爱,目含鼓励地等待着虞秋秋提出自己的要求,人难过的时候,吃些好吃的,也能转换转换心情。
虞秋秋抿唇,首先,排除掉一个最没兴趣的。
“我不想喝鸡汤。”虞秋秋控诉道。
虞青山点头:“行行行,咱不喝鸡汤,这路上喝多了汤汤水水的容易闹肚子,咱吃点别的,这人活着啊,就是要及时行乐,要勇于正视自己的需求和欲望,不要去压抑自己,有诗云‘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虞秋秋沉默,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