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节(1 / 1)

贺景明帮着其二叔处理堂弟的后事,直到晌午的时候才得了一些空闲,听说褚瑶身体不舒服,立马就从西跨院赶回来了。

一进屋,看着这满屋的狼藉,饶是贺景明也心惊了一瞬,这些瓷器的价值倒还是其次的,主要是这满屋的碎瓷片实在太危险,瑶儿把那些东西摔成这样,万一割到了她自己怎么办?

贺景明叹了口气,当即便叫了下人进来清理。

他小心地避开地上如废墟一般的障碍物,走到了床边坐下。

褚瑶背对他侧躺在床上,但因为他坐着,从他的角度其实还是能够看见褚瑶的侧脸。

她闭着眼,眼角却流出了泪珠。

贺景明抬起准备去帮她拉被子的手顿了顿,最后……落在了她的肩头。

贺景明沉默了许久,什么指责的话也没说,只是轻抚地拍了拍她的后背。

府里这招待女眷、主持后宅一应事宜,本来是由他继母出面的,但他这继母惯来都不爱应付这些七零八碎的事情,这次更是直接做了甩手掌柜溜之大吉,父亲宠着继母,他也不好说什么。

在这件事情上,贺景明心中其实是对褚瑶有愧的,瑶儿第一次主持这样的大事,本就没有经验,再加上又没有长辈指点,什么都得自己摸索,这肯定是辛苦的,而他却没有考虑到这个事情。

是他思虑不周。

贺景泽抿了抿唇,他知道她没睡,轻声道:“假使你——”

“啊啊啊啊啊……”

褚瑶忽然捂着耳朵尖叫了起来。

贺景明被吓了一跳,被褚瑶甩开的手停在半空,很是不知所措。

褚瑶捂着耳朵背对着贺景明在床上蜷缩成了一团。

贺景明这会儿明显察觉到了褚瑶的反应有些不对劲。

他犹豫了一会儿,到底还是轻轻地拉开了褚瑶的手,关心问道:“瑶儿你怎么了?”

她怎么了?

褚瑶忽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朝着贺景明崩溃大喊:“连你也要跟我说你那假堂弟的事情么?”

“为什么每个人都要来跟我说这些,人家假冒你堂弟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为什么要听她们说那些谩骂的话!”

贺景明被吼得愣了愣,看着明显有些崩溃的褚瑶,一时间有些迷茫。

他刚才……并没有要说那假贺景泽的事情。

他不明白褚瑶为什么仅仅听他说了个假字就反应这么大。

她好像很排斥听到关于贺景泽的一切。

可……为什么?

贺景明不解。

但他知道不能放任瑶儿再这般崩溃下去,人的心弦和琴弦一样,绷太紧了是会断的。

贺景明强势地将褚瑶揽进了怀中,不顾她的挣扎双臂收紧将她禁锢住,然后一边拍着她的后背安抚着,一边解释道:“我没有要说堂弟的事情,我是想说,如果你不想应付府里这些事情,我可以送你的郊外散散心,爹那边我会去说的。”

“你是不是太累了?没关系的,你没有必要勉强自己做不喜欢的事情。”

……

贺景明的声音如同山间潺潺的流水,有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褚瑶渐渐被他安抚了下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焦虑,明明现在的她拥有的生活已经是从前想都不敢想象的了。

兰封的下场,到底还是在她的心里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刻痕。

只有她知道,她其实和兰封没有什么区别。

他像是一个近在眼前的前车之鉴,近到她没有办法抑制住自己的忐忑和害怕。

可……当褚瑶埋在贺景明的肩头,看见守在门口的那两个护卫,却又猛地意识到——

不,她和兰封还是不一样的。

兰封尾巴没扫干净,落得这样的下场是他愚蠢,而她,比他聪明得多。

她费尽心机这么多年,铺垫已不是一时之功,更何况,当年的知情人早就被她给处理干净了。

只要她不说,不会有任何人知道,这会是一个永远的秘密。

哥哥这么关心她,她也早已融进了哥哥的生活,兰封怎可与她相提并论?

褚瑶的心终于彻底地安定了下来。

然而,褚瑶今日的异常却被褚晏派来的那来两个护卫全都看在了眼里、听在了耳中。

当天晚上,这一切就被呈送到了褚晏手里。

褚晏将蜡封撕开,将里面的信纸取出,本以为应该跟以往记录的一样,都是些日常琐事,可没没想到,今日收到的内容不仅前所未有,还令他看得眉头紧锁。

……

翌日,褚晏告假准备去一趟成远伯府。

成远伯和其胞弟没有分家,他和成远伯又是亲家,成远伯府办丧事,于情于理,他都应该去吊唁一番。

今日下着斜斜细雨,褚晏没有骑马,坐的马车,在路过一处糕点铺子的时候,褚晏却命人停了下来。

随从看了一眼这铺子上的匾额,当即便了然了。

二小姐喜欢吃这家的糕点,大人应该是想给二小姐带吧。

褚晏下了马车,进了铺子里,一股甜腻的香味扑鼻而来,这其中还混杂了一股突出的奶香味。

他寻着这股奶香味看了过去,发现是一些方块大小,通体雪白的奶糕,奶糕上面还沾了一层糖霜。

掌柜很是热情地介绍道:“这是小店新出的一款点心,里面加了羊奶和磨的杏仁粉,吃起来味道和口感都是很不错的,虽然贵了点,但是这用料可是实打实的……这位大人要不要称一些回去尝尝?”

闻言,随从很是可惜地看了掌柜一眼,饶是他说得再天花乱坠,光是里面加了杏仁粉这一条,大人就不可能买。

“给我称一斤吧。”褚晏道。

随从:“???!!!”

二小姐不是对杏仁过敏么?大人明明知道,怎么……

随从很是不可置信地看向褚晏。

然而褚晏却神情凝重。

昨日护卫送来的那封信,到底是还是让他起了一丝疑心。

说起来,瑶儿对杏仁过敏这件事,还是他小时候喂她吃杏仁露的时候发现的,但是接瑶儿回来之后,她虽一直都声称自己对杏仁过敏,可他却从未去证实过这件事情。

褚晏看着掌柜正在称量的羊奶糕,怔怔有些出神。

褚晏撑伞立在雨中, 远远的看见瑶儿倚在门口,脚步便停顿了下来。

透过这绵绵的细雨,褚瑶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朦胧, 只是依稀可以感觉到她的眉眼柔和,唇边仿佛还带着些许的笑意, 她静静倚在那,看着这庭中雨打芭蕉,流淌在她身上的时间仿佛都带着一股岁月静好的音韵。

见到这样的褚瑶,如果不是昨天送来的那封信, 褚晏很难想象, 就在昨天,她才刚歇斯底里过。

到底是因为什么?

褚晏提着食盒的手无声攥紧, 他也不知道他在期待一个什么样的真相。

但……是或不是,总要试试才会有结果。

褚晏提步踏入了庭中, 褚瑶很快发现了他。

“哥哥!”褚瑶声音满是惊喜。

褚晏再度停了下来, 就这么看着褚瑶顶着细雨朝他奔来。

若是换做从前, 他大抵会心疼她淋雨, 然后快步走过去用伞为其遮住。

可是很奇怪, 现在的他……突然没了这种欲望。

“哥哥今天过来怎么也不提前通知我一声?”褚瑶的雀跃的声音中带了一丝娇嗔般的责备。

褚晏声音淡淡:“进去吧。”

说罢, 褚晏便率先抬步往屋内走了去。

褚瑶愣了愣, 而后细雨再度落在了她的身上, 头顶的那柄伞跟随着哥哥的背影一同离开了,并没有为她停留。

褚瑶心中感受到了一丝异样, 她总觉得哥哥好像有哪里变得不一样了,但是很快, 她便打消了这个疑虑。

哥哥给她带了糕点,在正厅中招手让她过去吃。

褚瑶笑了, 庭中的一小汪积水,因她欢快的脚步而溅起了水花。

褚晏亲自将食盒里羊奶糕取了出来。

恰在这时,听闻大舅子登门,贺景明匆匆赶了回来。

一进门便见褚瑶头发湿漉漉的,他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怎么淋雨了?”

顾不得先和褚晏打招呼,贺景明关心地问道。

说罢,又立马唤了丫鬟过来:“去拿张干帕子来替夫人擦擦。”

褚瑶被其问得愣了愣,她的头发淋湿了,可是哥哥刚才……

她看向褚晏,却见褚晏坐在椅中微低着头喝茶,并没有看她。

贺景明一眼便发现的事情,哥哥却……浑然不觉。

褚瑶抿了抿唇,心底的异样顷刻间更浓了,是她的错觉么,哥哥好像不似从前那般关心她了。

“尝尝,在你常去的那家铺子买的。”褚晏将羊奶糕往褚瑶的面前推了推。

褚瑶心头还未成型的乌云,瞬间便被击散开了。

她的脸上绽开了笑容。然后当即便捻起一块雪白的糕点,用手接着秀气地吃了一口。

浓郁的奶香味瞬间占据了整个口腔,吃起来有点软弹还有点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