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徐大人实在是忍不住偷笑了一声。
周崇阳的眼刀立马就杀了过去,那目光,简直恨不得要吃人。
徐大人咳嗽了两声以作掩饰。
褚晏的问题却是还没问完。
“你在那酒楼里做了什么?”
这一而再、再而三的,周崇阳有点不耐烦了。
不是要抓打他的人么,净逮着他去酒楼的事问到底是几个意思?
“在酒楼里,除了喝酒看戏还能做什么?”周崇阳很是没好气地回道。
褚晏就跟没听出来一样,继续问:“你就没遇见什么人?”
什么人?
周崇阳想到虞秋秋,脸色瞬间更臭了:“就遇见了虞相的女儿聊了两句。”
“聊了两句?”褚晏拇指紧按向食指的白玉扳指,沉静的眸光微动:“聊了什么?”
周崇阳:“……”
不是,这你也要问?
周崇阳这会儿是真被问出火气来了。
这人是来查案的吗?
磨磨唧唧问一大堆,没一个问到点子上的。
等他答了,那他是不是还要问他为什么要跑去调戏虞秋秋?
真让他问了,写到了案宗上,那他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你到底会不会查案,净问些有的没的?我是出了酒楼之后才被人打的!”周崇阳强调道,试图将其注意力拖入他预想的方向。
褚晏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沉声吩咐主簿记录道:“拒不配合,避而不答,试图引导,情况可疑。”
周崇阳:“!!!”
周崇阳这会儿也顾不上扯到伤口会痛了,气得破口大骂:“我怎么就不配合了,你到底会不会办事?明明是你一直在这问东问西,现在怎么就成了我不配合了?”
“我直接告诉你吧,我是因为看见我兄长给我递的纸条,才去了那个地方被人埋伏了的。”
褚晏倒也不怒,声音淡淡:“哦?那纸条在哪呢?”
周崇阳沉默了。
这不废话么,他都被人打了,想也知道纸条肯定是被人给抢走销毁了呀!
“反正。”周崇阳梗着脖子:“这事肯定和我兄长脱不了干系!”
褚晏冷笑了一声,再度示意主簿记录:“拿不出证物,随意攀咬,证词可信度存疑。”
周崇阳:“……”
他怀疑他被针对了,真的……
周崇阳那怀疑人生的样子,全程安静旁听的周崇柯都看乐了。
他还以为周崇阳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合着,是在这等着呢。
周崇柯靠向椅背,将手中的折扇甩开摇了摇,看周崇阳的眼神都带了些怜悯。
想法很美好,只可惜啊,他碰上的却是褚晏。
虽然他日常看褚晏不顺眼,但别的不说,这姓褚的确实是比他正直多了,至少,褚晏绝对干不出公报私仇的事情来。
以他对褚晏的了解,这人即便与他再不对付,也不会屑于用这样的手段,周崇阳居然还想利用褚晏来对付他?天真!
“阿芜,给褚大人上杯茶。”周崇柯吩咐道。
应付这么个蠢货,想必是辛苦了,周崇柯难得善解人意。
“是,世子爷。”
阿芜一直站在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听到这话立马就去沏新茶了。
“褚大人,请喝茶。”阿芜将茶端了过去躬身道。
褚晏接过茶杯时,不经意看了其一眼,谁料,这一看竟是叫他给愣住了。
阿芜低垂的视线中出现了一只手, 可——
褚大人从她手里接茶杯,接了但又没有完全接过去,她的手上仍旧还是能够感受到茶杯的重量, 这就搞得阿芜有点不敢松手,怕自己手一松, 褚大人又没有拿稳,这个杯子就掉下去了。
阿芜很是疑惑,这时间就跟停顿了似的,褚大人怎么还不把杯子端走啊?
难道是自己的脸吓到褚大人了?
思及此, 阿芜抿了抿唇, 头埋得更低了。
她忽地有些失落,心想着自己是不是又给世子爷丢脸了, 这褚大人会不会认为世子爷是故意派个丑丫鬟来膈应他?也不知道这褚大人若是生气了,会不会对世子爷造成什么影响。
阿芜的心里忐忑极了。
好在, 没一会儿褚大人便将她手里的茶杯接过去了。
阿芜悄悄地松了口气, 但是这褚大人接了过去却没喝, 阿芜的心又提了起来。
她退开的时候, 悄悄抬眸看了一眼, 只见这褚大人眉目微沉,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看着心情不太好的样子。
阿芜又开始胡思乱想了起来, 难道是她哪里做得不好惹褚大人不快了?
她的心惴惴的,下意识地用目光寻向了世子爷。
只见世子爷斜靠在椅中, 翘了个二郎腿,手中折扇还一摇一摇, 这动作但凡换个人,定会看起来吊儿郎当, 可奇怪的是,世子爷做起来却只让人觉得慵懒华贵。
见其脸上神情很是轻松惬意,没有半分异样又或是不悦。
阿芜悬着那颗心才算是彻底地放了下来,看世子爷这反应,应该……是没事吧?
阿芜快步退到了一边。
大抵是因为褚大人明察秋毫,没有任由二少爷污蔑世子爷,阿芜其实对他的印象还不错。
这会儿冷静下来,她更是觉得自己有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褚大人这么正直,怎么会以貌取人又或是计较这点小事呢?
褚晏将手里的茶杯放到了旁白的小几上,发出了“嗒”的一声轻响。
刚刚看见那个丫鬟脸上的疤痕,褚晏几乎立时便想到了自己的妹妹,瑶儿的手臂上也有很大一块这样的疤。
但可笑的是,当他想起褚瑶,浮现在脑海里的第一个画面,却是瑶儿将他从楼上推落时,脸上那狰狞又近乎疯狂的笑容。
他无比清楚地知道,她是故意的。
褚晏的头又开始胀痛了起来,他不明白自己温婉善良的妹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最后在她眼里看到的居然是恨……
她恨虞秋秋。
恨到要置她于死地。
可是……
为什么?
自重生以来,褚晏一直都想不明白这件事情,他根本找不出瑶儿恨虞秋秋的理由,他下意识地不愿接受这个现实,不愿相信瑶儿其实根本就不是他想象中的那副模样,甚至还有可能是面目全非。
而这个丫鬟的出现,却猝不及防地揭开了他的自欺欺人。
褚晏没了再在这里和周崇阳作对的心思,后续的事情便交给了京兆尹徐大人,他提前回了府。
他把自己的关进了书房,从书架的最底层,他抱出了一个一臂长半臂高的木箱,将木箱的锁扣打开,里面是是一卷卷的画轴。
他将画轴全部打开铺在了地上,看着画中的人,褚晏的神情却有些怔怔。
这些都是瑶儿从小到大的画像,是他中举那年,再度和收养瑶儿的富商取得联系后,那位富商老爷派人送过来的。
画像中,瑶儿总是微微低着头,一副怯弱不敢直视人眼的样子,一地的画像里,竟没有一幅是带笑的。
他那时候看见瑶儿的画像,满脑想的都是一定要考中进士,然后将瑶儿接回来,让她不再过闷闷不乐寄人篱下的日子。
后来他也的确做到了,他自认已经倾尽了一切在弥补瑶儿。
他对她,几乎有求必应。
看着瑶儿日渐开朗的笑容,他本以为瑶儿已经走出了那段阴影。
可是……
他的脑海中再度浮现出了瑶儿推他下楼的画面。
落阳斜照进窗,停在光洁的桌面上,反射出的光,耀目至极。
而褚晏坐在椅中,却是整个人都仿佛陷入了黑暗之中。
他仰头靠向椅背,而后又抬手揉了揉眉心,可这却丝毫缓解不了他心中的痛苦。
就在这个时候,随从敲门进来了。
“大人,二小姐来了,说她在寺里给您求了个平安符,想要亲自送给您。”随从禀报道。
褚晏闭了闭眼,沉吟了片刻,却道:“就说我不在。”
“诶?”随从很是错愕,他没人听错吧?
他侧目看了看窗外映出的人影,大人是闭着眼睛没看见,可他却是已经开始脚趾抠地了。
随从无所适从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尖。
以往二小姐过来,大人不都挺高兴么?
避而不见,这还是破天荒的头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