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我从来没有想过日子会用已经逝去的曾经来表示。
曾经这种东西好像是丢掉的垃圾,永远不会想要捡回它。
曾经妈妈早上刷牙洗完脸,都会坐在她的三面镜梳妆桌前优雅又优闲的化妆,彷佛她有一整天的时间来消磨她面前的jg致小玩意。
我很喜欢这样称呼那些化妆品,有着时尚的外壳和魔术似的效果,一个小小的白se小玩意可以掩盖妈妈苍白脸颊上的雀斑,另一个黑se的细长物轻轻一刷,就可以让妈妈的眼睛像卡通人物般又大又无辜,还有不同颜se外壳的口红,它们美的就像宝石,而且也会让妈妈的双唇变得跟宝石诱人。
最後妈妈会花许多许多时间,彷佛她有无止境的时间可以坐在她的三面镜前梳头发。
她握着边缘有着白se珍珠的鬃毛梳,一次一次的梳理她的长发。偶尔从镜子看到站在房间门口的我,她会回头轻柔一笑,那笑容令我心醉神迷。
现在全都不见了。
不论是笑容还是妈妈的美丽,通通不见了。
自从看到妈妈双眼充红,一边眼睛的睫毛膏糊掉了,淡咖啡se眼影晕开的像是双眼被揍成瘀青。我看着她深陷在咖啡se漩涡里的眼睛直瞪着我,乾裂的红唇想要说话却无法控制地颤抖,长发随便地用鲨鱼夹盘在脑後。
妈妈绝对不可能夹着鲨鱼夹出门,绝对不可能!
但是那一天所有的不可能都变成可能,所有的可能都变成难以承受的事实,她看着我的眼神像是读出我的心声,所以她开始尖叫。
我不怪她。
我真的不怪我认识的每一个人,甚至是我不认识的人都把我当作随时会破裂的肥皂泡沫对待。
他们小心、谨慎,甚至是提心吊胆的跟我相处。
他们害怕说出的文字会变成利刃刺伤我;害怕同情的眼神会变成盐酸腐蚀我;更害怕任何触碰就会触发我导致我崩溃甚至毁灭。
但是,我多想大喊,拜托拜托,不要把我当作怪物!
我不是怪物,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
我被怪物伤害、侵犯,怪物弄脏我,但是我还是我,我不脏……我真的不脏……不要用我很肮脏的眼神看着我……
「我看着你ch0u蓄、发抖和……。」
妈妈咬着下唇彷佛要说的话非常肮脏龌龊,也许从某个角度来看,整件事本来就肮脏龌龊。
「小晴,亲ai的,我们有谈过了,记得吗?我……我不想要你依赖安眠药,我们谈过了,你必须……我不想b你,可是你不能一直想着那件事,我不想勉强你,可是你……你要往前走……我们都需要你往前走。我知道你无法原谅,我知道你需要时间,所以……你知道……我担心……你如果需要我……。」
我真替妈妈感到难过。
她连跟我说几句话都困难成这样,必须在脑袋里反覆思考、删减、编排。
我是不是应该警告她,她再继续庸人自扰的话,只会更加深她的抬头纹。
「总之。」
妈妈像是下定决心般大声地说着。
「发生这些事绝对不是你的错。我会一直陪着你。所以,我暂时不能答应。除非你没有吃药也不会做恶梦,不然我不会同意。好吗?」
我微微张嘴的看着她,脑袋一片空白。
妈妈说的话塞满我的脑袋,我无法消化,没办法理解她说的话;没办法找到适合的话表达我的想法;没办法思考。我觉得身t颤抖得更加厉害,简直像是ch0u蓄。
「好了。」
妈妈眼神紧张地不停眨动,含糊地说:「你……你要准备起床了,你知道,今天,好了,你慢慢来。」
妈妈紧紧握着门把,好像包覆在她手里的金属握把,可以支撑她的理智不至於崩溃。那麽,支撑我的理智让我不崩溃的握把又在哪里呢?
我看着妈妈缓缓地关上门。
我发现自己不能动弹,眼睛盯着门,脑袋定格在一个画面,惊恐哽在我的喉咙。我好想尖叫,却发不出声音。内心深处渐渐形成某种情绪,某种力量强大到压过惊恐胆小懦弱的惊恐的情绪,我甚至连身t停止颤抖都没有发现。
「小晴?来这里你觉得很无聊吗,还是你觉得根本没有帮助呢?」
我听着医生关ai似的询问,我心里那抹微笑愈来愈猖狂又丑陋,感觉嘴巴已经裂开到耳朵,就像日本那位有名的nv士,不是喜欢从电视机爬出来的nv士,而是戴着口罩,到处问人我漂亮吗的nv士。
「如果可以不用来这里,无不无聊根本无关紧要。」
我百般聊赖的慢慢说着,每一个字都拉着长长的尾。我很讨厌这样说话的人,但是对待自己讨厌的人就是要用别人让你厌恶的方式。
「所以你觉得没有帮助?还是会做噩梦?还是感觉没有安全感?还是你来这里是有其它的企图?」
医生连珠pa0似的问题,b迫我稍微抬头思考她的问题。
「我不知道来这里跟你说话之外,还有什麽企图可以满足我?而且。」
我眼睛快速掠过她jg明的双眼,看着她背後的白se的墙壁。
「而且如果你真的对我有帮助,我应该会感觉好一点,不用好很多,或是突然变好,而是好一点。就像感冒看医生的病人,总是相信医生会治好他的流鼻涕或是咳嗽,而不是把咳嗽ga0成肺炎,把流鼻涕ga0成鼻窦炎。」
医生扬起浅浅的微笑,如果忘记她的身分,或许会认为这个笑容既腼脸又迷人,但是她就是我的医生,所以我认为这个笑容虚假又充满算计。
「你很会辩,这可以算是进步的一部分,我应该觉得欣慰,但是我却觉得你在假装。你在假装吗,小晴?」
我沉默的想着这个问题,继续低头看着自己光溜的脚趾头。心里那抹微笑收敛许多,变成怀疑、困惑的笑容,就像是嘴角ch0u筋一样。
「小晴,坦承是我需要你做的第一件事,也是我们之间的规矩,你答应我了。你必须向我承认我说出口的你,不论是对还是错,你都要告诉我。」
医生轻柔地说着,她的眼睛在我的身上爬来爬去,彷佛我的身t写满了她想要的答案。
「现在,我必须请你放下你的武装,好吗?我们回到刚刚的问题,你在假装吗,小晴?」
我抬起眼睛看着她,也许我的冷漠表情参杂其他情绪,所以医生的眼睛里面多了一丝光彩。
我不知道该说什麽,所以我耸耸肩,既不承认也不否认,这样没有违规了。
呵呵。
医生彷佛听见我心里轻蔑的两声呵呵,所以她嘴角微翘的笑着说:「好吧,我们就不要在这个问题上面过於探究。刚刚我说到的目的,小晴,你来这里就是为了安眠药吗?」
医生严厉地看着我,我知道我绝对不能承认这件事,可是我也找不到任何藉口,我可以嘻嘻哈哈、冷嘲热讽的用无关紧要的话带过,但是我不想,因为我真的太需要安眠药。
我眨眨眼,说道︰「我吃药容易睡觉,而且不会作梦。你说过梦境会扰乱我,会……我不知道你怎麽说,但是我需要安眠药,我不应该这样说,但是……」
「没关系。」医生温柔的说着:「你愿意承认很好。小晴,身为医生,我并不希望你依靠药物。你说过你吃药会有幻觉,入睡之前会看到跳舞的蟑螂、飞天的老鼠,对吗?你其实目的是换药,换能够让你闭上眼睛就昏过去的药。说到底,安眠药只是抑制你的梦境,你并没有睡眠障碍,你需要吃药,仅仅因为药物可以抑制你作梦。我不想因为这种小事一直开立药物给你,我不想你依赖安眠药,你的情绪状况控制的越来越好了,很多药你不用再吃了,可不可以连安眠药也不用吃呢?」
说得好,每个人都不希望吃安眠药的人依赖安眠药,那到底发明安眠药要g嘛?
「小晴,难道你不承认?」
我耸耸肩,视线在地板上面溜动着。刚刚溜进我脑袋的想法突然调皮的在我的脑海里面跳舞,一边跳还一边高唱着:
抓狂的房间关疯子,
疯子关在抓狂的房间,
你是疯子,我是疯子,
这个房间都是疯子,
疯子关在抓狂的房间,
哈哈哈哈哈。
我感觉医生的眼神继续在我身t爬来爬去,寻找我嘴巴没有回答问题的答案。
「前几天你断药,又开始做噩梦,对吧?噩梦的根源是你的记忆在作祟。我们谈了好几个礼拜,我说过,不要太深究你的记忆,况且我也重建了你的记忆。小晴,我把你想知道的都告诉你,可不可以你也告诉我我想知道的事情?我们必须找到方法放下你的恐惧。你知道,任何方法都行!你停留在那个时间点,不停回顾那些记忆里的恐惧。你必须推动你的时间、排解你的恐惧。小晴,你该找点事情做,任何事都行。」
任何事都行?
我y沉的抬起眼睛,看着她并拢的小腿下面踩着粉se棉质拖鞋的脚,说道:「我就是记不起来任何事,很多事一下子就忘了,很多话根本没有听进脑袋里。医生,我要怎麽办?你要建议我怎麽做吗?怎样控制我的噩梦?对你来说,我不过是一个病患、一个名子、一个案件,我就跟其他人一样,你想要灌进我脑袋的不就是这个想法——我跟其他受害者一样。」
我刻意维持着冰冷语调说话,我不敢面对她专业到无情的眼神说话,但是我的身t不受控制地颤抖着,我脑袋里的歌声更加疯癫的尖声唱着,几乎像是尖叫般的嘶吼着。
我知道她的眼睛紧紧的盯着我,就像猎食动物盯着猎物,随时注意一举一动,我甚至怀疑她说不定也听到我脑袋里面的歌声,她说不定会要我在这个房间等一下,因为她有东西要拿,管它的,说不定她是有一通非接不可的电话。然後她会离开,把我关在这间关疯子的房间。
因为我就是疯子,因为我就是具有攻击x的疯子!
「你是我的病患。」
医生的柔和语调甜腻的黏在耳际,就像恋人的密语,令人舒软。可是我却觉得颤栗到连骨头都在痛。
「我不会建议你要怎麽做,该怎麽做你就会怎麽做。你会找到方法复原,你只是困住自己。小晴,你记得你做过的事,你记得,所以你才会做噩梦。你刻意压抑,但是一放松,例如睡觉时,你压抑的记忆就会涌现,你的噩梦就是这样来的。小晴,不要刻意遗忘,去接受你的记忆,去接受自己。」
我要接受自己!ga0到最後我还是要靠自己!
张晴出生时,苍白带点雀斑的双颊以及小巧丰腴的嘴唇,很明显遗传自林庭珊。她刚y容易纠结的头发,就是遗传自她的父亲。
唯独张晴深邃聪颖的双眼,林庭珊跟老公都争相认定是遗传到自己,但是每次冷静下来看着对方时,心里都很明白谁都不是。
而一句她的眼睛看起来真聪明林庭珊都不知道听过多少遍了。
张晴一岁多时。某天林庭珊替她洗澡时,赫然发现张晴肩膀两侧出现多道伤痕,很像指甲抓伤的痕迹。
林庭珊不知道该怪谁,因为小孩是她亲手抚养。她不可能假他人之手,她不想自认有好运气可以避开新闻播报的恐怖保母。
所以林庭珊观察。观察老公抱着小孩逗玩时;观察张晴推着学步推车叮叮咚咚的在客厅走路时;观察张晴四肢大张的躺在婴儿床熟睡时。
终於,林庭珊看到罪魁祸首的那只手。
原来是张晴长到肩膀的头发,刚y的发梢一直刺着她的肩膀,她不自觉的一直抓一直抓。
从那时候开始,张晴的发型就始终维持着无浏海的俐落短发。
张晴岁时。林庭珊总是提心吊胆的想着,万一有人趁她不注意时强行抱走她呢?万一她傻呼呼地跟着陌生人的诱惑走呢?
终於挨过年幼无知的时期,看着张晴渐渐懂事渐渐明白好坏对错。林庭珊又不能克制地担心着,万一她分不清楚别人是真的要问路还是别有居心呢?万一认识的朋友不是嘴巴说的相信我不会害你?万一她耳根子软接受唆使而逃家呢?
终於青春期的叛逆也挨过了。林庭珊以为可以不用再担心她出门时会遇到什麽困难,不用担心她无法警戒陌生人的靠近,不用担心她会不懂分辨而跟着别人起哄犯傻。她真的以为,小孩在蜕变成大人的刹那,她可以放下所有担心,因为张晴准备足够去面对世界。
怎麽知道,不管她几岁,明白多少事理,危险随时潜伏在暗处,等着吞噬张晴也等着摧毁她。
林庭珊站在戒护病房外面,透过微开的门看着熟睡的张晴。
心ai的nv儿,熟睡的如此安详,如果可以忽略绑住她手脚的皮带,林庭珊甚至可以说服自己张晴正在做一个甜美的好梦,一个即使她每晚都陪在张晴身边也无法带给她的好梦。
寂静的走廊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规律的往她的方向接近,林庭珊连转身都无法做到,她浑身僵y的只想记住张晴这一刻的安详。
「尤医生,我很抱歉,我已经……。」
当脚步声停在林庭珊身後时,她头也不回的喃喃说着。
林庭珊没办法面对尤坦妮医生,没办法面对张晴造成的伤害。她更没办法相信乖巧顺从的nv儿变成粗暴具有攻击x的陌生人。
这一切对林庭珊来说实在太沉重也超出负荷。
「没事。」
尤坦妮故作轻松地拍拍林庭珊的肩膀,「这是我的责任,我应该察觉到她的异状,是我要向你道歉。很抱歉,必须限制小晴的行动,这是医院的规矩。」
「不……没关系,小晴……还有伤害……谁吗?」
「林小姐,你不用。」
「我的nv儿,我当然要为她负起责任,至少我能做的,就是代替她去道歉。我也求个心安。」
林庭珊语气坚定地说着,每一个字都铿锵有力,但是语气却软弱颤抖,彷佛她的内心有两个声音,一个告诉她要坚强,一个则躲在黑暗的角落颤抖哭泣,连话都说不清楚。
尤坦妮刻意忽略林庭珊濒临崩溃的语气,她已经跟林庭珊提过很多次,如果她愿意,她可以安排时间替她诊疗。不过显然她不愿意。
「小晴暴怒的时候,她ch0u离了自己,她根本没有印象自己做了什麽事,我跟你说过了,根本不用放在心上。重点是我跟你说过的事,我在电话已经告诉你——」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医生,我该怎麽做。我能做的都做了,却还是发生这种事。告诉我,尤医生,我已经失去所有的勇气。」
林庭珊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在颤抖的双齿间吐出来,尤坦妮根本不确定林庭珊现在是默默哭泣还是哭到决堤。
「不要失去希望。」尤坦妮用自认最有威严的语气说着。「我已经跟当时来协助的医护人员谈过了,他们明白小晴的状况,所以不需要太在意。况且道歉的话我也说了。林小姐,你最应该关心的是如何带张晴走出y影,其它的根本不重要!发生在张晴身上的事才重要!」
林庭珊愧疚地低下头,让眼泪滴落在医院的冰冷地面,喃喃说道:「尤医生的衣服……我会……。」
「不过就是衣服,重点是她,她才是需要帮助的人。」尤坦妮深深吐一口气,「小晴还年轻,虽然谁都不愿意事情发展成这样。你并没有错,小晴会了解你的决定。林小姐,小晴大概还会再睡一会,你要在这里等她醒来吗?」
林庭珊机械式的点点头,却一步也不敢踏进病房里。她害怕她会扰乱病房里的宁静气息,惊动她的nv儿,让她醒来面对这个不值得信任的世界。
如果让她一直睡呢?也许送给睡美人一份诅咒的梅拉斐瑟,才是真的深ai睡美人的神仙教母。因为梅拉斐瑟深知外面的世界充满着危险,所以送给睡美人在青春年华的时後沉睡的诅咒。让睡美人躲进睡眠里,隔绝外面的一切,保护她不致受伤害。
也许林庭珊应该让张晴永远熟睡,她就能够像现在这样看着她。她会知道nv儿在安全的堡垒里熟睡,她会知道她已经为张晴阻隔所有的危险,她会知道再也没有人会伤害张晴。
「林小姐?」
「是……也许……我会在这里看着她,我在这里看着她就好。」
「复原是漫长的路,我们努力了这麽久才找回小晴的应对能力,其它的……其它的事我会再安排。」尤坦妮的手轻轻搭在林庭珊的肩膀,温柔地说:「你需要休息才能照顾她,她唯一能依靠的就是你。」
可是她让张晴失望啊。她让张晴独自面对危险,她还有什麽可以给她依靠?她那时候甚至在做愚蠢的烘培,愚蠢的开心挤着该si的白巧力面糊!
林庭珊听着尤坦妮慢慢走远的脚步声,她缓缓地推开门,像猫走路般蹑手蹑脚地走进病房里。
尤坦妮推开办公室的门,她现在穿着一套深蓝se的套装,简直像是保险推销员,而不是心理医生。
早上出门穿的淡绿se套装随便的丢在办公桌。她无奈的叹气,幸好辨公室有准备换穿的衣服,就算是作为心理医生的她也不能够预料病人的举动。
尤坦妮捏着衣服边缘举高,深咖啡se的w渍就在x口扩散,如果是血渍的话,这个位置可以说是一击毙命。
尤坦妮从办公桌底部的ch0u屉拉出一个塑胶袋,热可可亚溅的她的绿se套装一蹋糊涂。直接报销吧。尤坦妮毫不留恋地把套装装进塑胶袋,随手丢在桌角。
尤坦妮作为张晴的心理辅导医生已经六个月。一个礼拜四天的心理谘商,针对遭受侵犯的受害者评估心理状态,是否情绪低落,有自杀倾向?抑或思想偏激,可能从受害者转变为加害者?不管是人格还是思想,尤坦妮都必须做出一份完整的报告,确定张晴可以融入社会,而不是变成社会的不定时炸弹。
每一个反社会人格的人,都有着自己坚信的信念,不论对错。构成这个信念的开头,通常都是一个悲剧。不论这个悲剧是发生在自己身上、别人身上、还是社会的各个角落,反社会人格的人都认定自己是悲剧的一份子,甚至是悲剧的中心,他们认为自己应该做些事情,应该做一些改变社会的事,通常来说不会是什麽好事。
一开始接触张晴,张晴对於尤坦妮的问题没有确定的答案,她甚至没有答案。
尤坦妮问她:「你知道为什麽你要来这里吗?」
张晴居然回答:「结束了,对吧?」
尤坦妮接着问:「结束是什麽意思?」
张晴回答:「我还是会做噩梦,我不知道,我还是会做噩梦。」
接下来的谈话,张晴只会重复说着我还是会做噩梦这句话。
每个人遭受侵犯时,启动的心理防御机制都不一样。
长期被x侵的小孩子,会有另一个自己在看着自己的幻觉。被x侵的当下,小孩子会觉得是另一个自己在承受那些过程,产生的第二个人格就是心理启动的防御机制,帮助小孩子逃避无法逃避的现实。
张晴的心理防御机制是封锁。她关闭自己的思考模式,无法接收别人说出口的话,所以无法感受到别人的情绪,有点像是钻牛角尖般,过度专注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导致她不能走出y霾。不间断的噩梦就是明显的特点。张晴把自己困在遭受侵犯的当下,她的时间停止了,她的痛苦却从未停止。
尤坦妮一直试着突破张晴的时间观念,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让张晴彻底明白侵犯已经结束。
令人沮丧的是,如果张晴的噩梦不减少,张晴会永远困在她被x侵的时间点。不管多久,她的身t感受依旧会清晰强烈。而且她永远无法跟人建立任何连结。
经历伤害之後,张晴认定,除了她以外的人都会伤害她。所以任何一点点的刺激,言语、眼神、肢t动作,更不用说身t触碰,都会引发张晴的暴力行为。
人格转变是张晴另一个心理防御机制,因为软弱的自己受到攻击,所以经由强悍的攻击来保护自己。
尤坦妮不鼓励以药物治疗心理,难道开百忧解给忧郁症患者,就真的解决了他的忧郁症吗?心理的问题需要经由解决问题着手,解决问题的方法唯有不断的g0u通、探究,找到问题的症结,才能够消除问题的存在。
张晴服用的药物,主要控制她的暴躁易怒,使她与人相处时能够抱持平稳的情绪。但是药物会使得张晴心情低落、倦怠,甚至像被挖空一般毫无反应。
尤坦妮不懂,是情绪过度敏感,无法克制自己的行为;还是没有任何情绪,像个si人般定点在一个地方毫无反应,到底哪一种才可以被接受,到底那一种才能够说是正常。
她坚信治疗心理创伤的人,第一步绝对不是改变,而是找回自己。
最近一个月,尤坦妮认为张晴已经找回大部分的自己。张晴渐渐能够思考,与人谈话也表现流畅,甚至被人碰触时不会突然暴怒。尤坦妮逐渐减少张晴药物的需求,唯独安眠药还不能剔除。
张晴没有睡眠障碍,相反地,张晴的睡眠时间非常规律。服用药物是为了避免噩梦。很奇怪,张晴服用安眠药不会作梦。没有做噩梦,张晴能够自我控制情绪和行为。一旦做噩梦……就会发生今天的情形。
尤坦妮以为张晴伸向马克杯的左手就是拿起杯子喝一口热可可,可是张晴突然把马克杯举高往尤坦妮砸过来,尤坦妮及时闪过迎面飞来的马克杯,却被溅洒出的热可可泼到全身。
当尤坦妮警觉到发生事情时,张晴已经发狂般地抓起小圆桌,地面上散落碎裂的枫叶造型的枫糖饼乾。尤坦妮想都没想就冲过去擒抱张晴。小圆桌从张晴的手里松落,不偏不倚地砸到尤坦妮的後腰。
她得想一个完美说法才能跟她老公解释,为什麽後腰会出现一整片的瘀青。
尤坦妮疲惫的坐在办公椅,自责地想,她应该要发现一点端倪。发现张晴不寻常的沉默、僵直的肢t、或是飘移的眼神隐约闪烁着狂乱,或是空间里的气氛变得窒息到令人不安,她都应该发现。
尤坦妮唯一的发现,就是张晴举起小圆桌时,她的眼神不是狂乱的疯狂,而是绝望的空洞,彷佛张晴的脑袋没有叫她这麽做,她的身t却狂暴的做出毁灭举止。
当尤坦妮压制张晴在地面上,尤坦妮看见她逐渐对焦的眼睛里是深层的恐惧。
张晴看着她,却不是看见她。尤坦妮知道,张晴看见的是伤害她的那个人。
我很喜欢图书馆。
我很幸运,我家就住在图书馆的附近,骑脚踏车只需要十分钟。
我学会骑脚踏车後,我家到图书馆的柏油路就被我骑出一条g0u壑。当然,这条g0u壑是我的想像国度里的柏油路。每次踩着脚踏车,我都会认为自己奔驰在专属於我的g0u壑。
图书馆的外观老旧却显得庄严。我後来才知道,这种独特的建筑叫做三合院。
三合院大宅是磨石灰墙,山形屋顶覆上一片一片的藏青屋瓦,正中间是有门槛的深红木门,房屋外围是四方型木框毛玻璃窗户,花砖地面上摆着藤编椅和竹子桌,感觉既原始又别有一番风味,黑se的木头书柜沿着灰白墙壁一个一个的排放。
三合院中间的横形平房是图书馆的主馆,角落的四方办公桌不b教室的讲台大多少,总是穿着花花绿绿的阿姨就坐在办公桌後的红se塑胶椅。
每天阿姨都把头发整齐的往後梳,然後在後脑勺卷成一个凸出的球,那颗球还包在蜘蛛网般的黑se网里。
我记得很清楚,妈咪一定不相信我会有当时的记忆。
三岁时,我生日前一个礼拜,妈咪第一次带我到图书馆的儿童区。
儿童区是右手边的直形平房,里面有三个报纸的座位,座位是看起来不舒服的铁制折叠椅。我常常怀疑霸占位置的人根本不是在看报纸。他们坐在那里,报纸摊开在倾斜的读报桌,眼睛却抬起来看着窗外,因为读报桌就靠在木框毛玻璃窗户底下。夏天窗户会打开,室外的微风和景se都会进来屋里。
我当下就ai上这里的环境,不是因为儿童区特地舖上彩se塑胶软垫,或是墙壁贴着可ai的水果贴纸,或是各种颜se都有的小木圆椅。而是因为每一个跟我身高差不多的书柜,里面塞满满的书籍令我眼花撩乱。
我好喜欢书里面的图画,喜欢那只戴着帽子的兔子、穿着靴子的猫、住在星球上的小男孩;还有糖果盖起来的房子、会说话的云;还有神奇的魔法、奇幻的国度、海盗和猎人,还有好多好多。
我可以花一整天坐在这里一本一本的翻阅,老天啊,我根本可以一辈子坐在这里一直一直翻阅,直到我把全部的书都看过一遍,然後再一遍再一遍再一遍……
「小晴?」
我睁开眼睛看着妈妈浮肿的双眼,她一定又哭了。是不是我流不出来的眼泪全部都从她的眼睛流出来,然後她已经流乾的眼泪又全部跑回我的眼睛。
我突然发现,好长一段时间,我们都不曾笑过。
「口渴吗?想喝水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有,我全身都不舒服,我全身都碎掉了。
我想念以前完整的我,我想要找回完整的我,但是我却连说出口都做不到。
我试着起床,却惊愕的发现我不能动。我睁大惊恐的眼睛看着妈妈,她却只是不停抚0着我的脸庞,告诉我「没事了没事了没事了」。我怀疑她这句话是对她自己说,我怀疑她真正想要安慰的人是她自己。
不行不行,我的脑袋又停止运转,我的思考又中断了,那个我不想要却一直不肯走开的情绪又回来我的脑袋,它在笑,它的笑声嘶哑又恐怖,好像它不是在笑,它在尖叫,还是尖叫声其实是从我嘴巴发出来?
我到底又做了什麽事,我到底又出了什麽事,我到底为什麽被绑在这里?我想要记得的事就像溜过指缝的风,根本抓不住。
一堆画面快速的经过眼前,妈妈的脸,还有好多人的脸。有人在说话,有东西塞在嘴巴里的感觉,好想吐,好想哭,好想逃。
为什麽要压住我。
放开我放开我放开我。
不要!
为什麽……我好痛。为什麽……我好痛。为什麽……要伤害我?
刺痛的感觉像被电到般,一下子就过去了,反而是昏沉的感觉渐渐漫过全身,就像缓缓地沉入水中。
我眼皮好重……我是不是可以离开这里?
我是不是不用再面对没有答案的问题?
我是不是可以……可以躲进一个没有人会伤害我的世界,就像小时候看过的童话书,永远有个美好结局。
刚开始只是从喉咙冒起的小声哀呜,接着声音慢慢地升高尖锐,就像即将沸腾的水。
当张晴激动地尖叫时,林庭珊不知道为什麽把她压制在根本没办法乱跑的床上,而不去压下床边的红se紧急按钮。直到尖叫声惊动到护士,护士强制把她从张晴的床边拉离开。
林庭珊浑身颤抖地看着涌进病房的护士,一位压制张晴的头并且在她的嘴里塞进布条,以防她激动到咬伤自己的舌头。一位抓紧她不停扭动的手臂,甚至留下了吓人的指痕。一位在病床旁边举起针筒,手指俐落的弹两下针筒然後注shej1n张晴的手臂里。
接着,一切恢复宁静。
林庭珊痛苦地跌坐在病床旁的椅子。
她真的受不了,她好想逃离这一切,她知道这样想很可恶,就跟小晴受伤害的时候她在开心的挤着该si可恶的面糊。
可是她能够怎麽做?谁能够告诉她要怎麽做?
当自己深ai的人一夕之间变成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要如何用原本毫无保留的ai去ai这个陌生人?
林庭珊记得的张晴俏皮ai笑,说话伶俐ai顶嘴,除非她手上的书看完了,否则她不会从沙发起来。这个张晴却安静、si气沉沉,眼神随时在紧戒,稍有不甚就会暴怒攻击。她没办法相信这是她的nv儿,即使面前的张晴就是她的宝贝张晴。她还是无法说服自己去ai她、接受她。
林庭珊想念她以前的nv儿;林庭珊要她以前的nv儿回来,林庭珊拒绝接受现在的张晴。她痛苦的掩面哀呜,她还要等多久,期待多久,希望和渴求支撑着她面对张晴,但是这两项已经在逐渐剥落,露出森白无法直视的真相。
治疗跟时间都无法让张晴逃离纠缠不清的噩梦,更无法让林庭珊从这个噩梦里清醒。
林庭珊哀痛的拿出手机,慢慢地走出病房。
读小学的时候,我每一天都在期待放学,我期待的理由你一定想不到。
你可能想着回家想着电视电脑或是电动游乐器,也许吧,你想着的是放学可以吃炸j薯条或是冰淇淋。
但是我却想着图书馆。
我想着等等要看哪一本书,我想看的续集是不是已经归还,我该还的书妈妈有没有记得带,我又可以再借哪一本书回家看。妈妈常说我是书虫,她有时候真的会说小书虫又在啃书了。
每次妈妈找我时,我会故意把正在看的书盖住我的脸,就像大人常跟婴儿玩的游戏,你看不到我;我看不到你。我会等着妈妈拿起盖在脸上的书,我会故意闭着眼睛感觉她温暖的双手捧着我的脸颊,感觉她贴近我面前的气息,她身上的香水味,闻起来像是肥皂的清香,然後她的鼻头会磨蹭我的鼻头,告诉我该睡了或是该吃饭了,或是时间到了,我要移动我的pgu了,不要一直黏着沙发。
我可以告诉你,各种冒险有趣的故事,不管是一对姊弟加一个小婴儿的故事,或是一个得到金奖劵的小男孩注。也可以告诉你揪心动人的故事,或者你更喜欢刺激的恐怖故事。邪恶的木偶、稻草人和雪人、万圣节的惊魂、地下室的意外发现。虽然妈妈不喜欢我看完rl史坦的书之後变得不喜欢关灯睡觉,或是常常抱着小枕头钻到她的棉被里。
但是我还是会在妈妈不准我看时,气得不想跟妈妈说话。
这一招很有用,妈妈受不了问我话时,我嘴巴闭的紧紧不回话。我想原因就是平常的我太多话了,而且我太喜欢分享我的读书心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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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此为《波特莱尔的冒险》《巧克力冒险工厂》
两本都拍成电影,很好看,刚好书跟电影都很好看我很担心翻拍书的电影
张凯杰漫无目的的开着车,他没有特别想要去的地方,他只是喜欢坐在车里手握方向盘的感觉,感觉一切都在他的c控底下。
最近,不受控制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他转动方向盘,经过一个十字路口,在叮叮作响的铁路栅栏前等待火车经过,然後在笔直的道路上一直前进。
他可以去哪里?他以为他能够去哪里?
张凯杰喃喃自问,他甚至没有发现自己大声说出口,在安静的车子里大声的说着自己的无助。
他其实想回家。
他想要转动方向盘踩着油门一路直奔回家,然後打开门发现一切就像平常一样。生活回到正常。所有发生过的事其实是梦。
该si的噩梦。
张凯杰瞄一眼副驾驶座的手机,安安静静的躺在座椅上。
以前,他下班都会打电话跟庭珊报备,庭珊很注重家人的动向,行动前都要事先跟她报备,让她有充分的时间准备。
曾经有一次,或许不只一次,张凯杰下班忘记跟庭珊报备,所以回到家他乖乖认命的吃冰在冰箱的晚餐,因为他没有给庭珊时间预热食物。张凯杰想到这里,嘴角微微扬起笑容,眼睛里却溢满泪水。难得没有开会或是例行汇报时,张凯杰可以准时下班。他回到家就能闻到庭珊正在厨房烹调食物的香味,看到张晴就坐在沙发上闷头闷脑的看书。
这时,张凯杰会走过张晴的身边,轻轻拍着张晴的头。每次张晴都烦躁的拨开张凯杰的手,然後嘟嘟嚷嚷说着晚餐的菜se。好像张凯杰难得提早回家,莫名其妙当起了张晴唯一诉苦的对象,必须听她抱怨晚餐不是煮她ai吃的菜,并非张凯杰所幻想的哇,老爸你回来啦,然後一个开心的拥抱。
张凯杰浑然不觉的沉浸在回忆里,一边流泪一边傻笑。
天啊,那些日子,就像不曾拥有过般的陌生。
张晴出生时,同一天张凯杰从小职员晋升为主管,薪水终於在拮据的红线往上一跃到宽裕的标准线,虽然还不到富裕的界外线。
但是他把这一切全归功於幸运的张晴,甚至在张晴出生後的好几个月里,他都是这样叫着她——幸运的小晴。
那麽为什麽,幸运没有一直眷顾着小晴呢?她应该要幸运地逃过这件事啊!
安静的车子里传来手机的响铃,张凯杰拿起手机按下接通,耳边传来林庭珊刻意压低的说话声。
「我需要你马上过来。」
其实林庭珊很想大呼小叫的对着话筒怒喊。她不应该独自面对这一切,凯杰更不应该发生这一切时还有地方可以逃避。
「你告诉我,开会的时间是一个小时前。过了多久了,你是开会开到不用顾着家人吗?我可不记得你以前有这麽多会议要开!」
「开会?」张凯杰努力连结庭珊的话。可是她说的开会是一个礼拜前的事了!她居然可以错乱到认为是一个小时!
林庭珊神经质地小声说着:「难道不是吗?还是出差?你到底这几天都在忙什麽!早出晚归,你根本不把你的家当作一回事吗?我可不是饭店的柜台人员,每天帮你做k、kout。」
张凯杰嘟嘟嚷嚷的说道:「你知道,就是公司的事,公司最近b较……。」
「公司?又是公司?什麽都是公司!你不要以为自己升当主管就很了不得。你只是个主管!管一个部门!不是管一个公司!你以为自己是董事长吗?」林庭珊激动的不停喘息,电话另一头听得清清楚楚。
张凯杰无奈的叹息,说道:「你打电话来就是为了跟我说明我在公司的地位吗?」
「我只是要你明白你有个家庭,有个nv儿,刚遭逢人生剧变!」
如果他们之间真的有一个家庭的话,林庭珊不会今天才打电话给张凯杰。好吧,如果她还记得张凯杰在家庭里的地位,她不会打电话来指责张凯杰开会开到不见人影,甚至还夸张的认定张凯杰每天都早早出门、晚晚回家,所以才会碰不到面。林庭珊如果真的有注意张晴以外的事物,她会发现张凯杰的衣服少了一大部分,她会发现放在衣橱旁边的大行李箱不见了,她会发现张凯杰好几天没有回家睡觉。
林庭珊会发现这些,而不是浑然不觉。
「就算小晴遇到这种事,生活还是要过,日子还是需要花钱,我不能放下一切去陪伴她。就算我想,我也不能。」而且,张凯杰冷冷地想,她真的需要他就会走进去他们的房间,当面亲口告诉他,她需要他的帮助。
张凯杰就是等不到一句帮帮我,所以他才会离开。不过从林庭珊的口气就清楚知道,她根本活在自己的世界,就跟林庭珊强调的那位遭逢人生剧变的nv儿一样。
张凯杰不懂,他已经失去原本的nv儿,为什麽一并失去原本的妻子?
「她是你nv儿,她不是只有我一个人的责任。而且行行好,她也需要你。」林庭珊咬着牙,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带着嘶嘶声。
「我有什麽用?要是她需要心灵上的慰藉,有你啊,你知道……我不擅长……而且……我也不知道……不知道该怎麽……反正以前你跟小晴相处的时间就是b我多啊,所以……所以。」所以什麽?所以他有非常正当的理由逃离这一切?把一团烂糊糊的狗屎丢给庭珊?张凯杰的声音疲惫又犹豫不决,彷佛亟需要有个人告诉他该怎麽面对这种事。
当自己的nv儿发生了没办法挽救也没办法遗忘的事情时,他到底该怎麽做?
任何一本该si的育儿手册应该要印上这一则:如果你的小孩遭受莫名的攻击,你却无法立即为他排除危险,应该如何面对接下来的生活?更悲惨的是,因为小孩受到了伤害,身为家长的人要怎麽从同样的痛苦中复原?
育儿手册应该要印上这些,并且给予答案。避免每一位即将荣登爸爸妈妈宝座的笨蛋们,不知道小孩子其实是没有煞车的汽车,不知道他们高速经过的每一条道路都充满危险,不知道随便一个闪神就会摔的粉身碎骨,更不知道事情发生时该怎麽面对痛苦。
难道只能嘻嘻哈哈地相信,倒楣的永远都是别人,自己总是能闪过不幸的道路,轻松溜进幸福的窄门吗!
是啊,他难道不是曾经这样以为吗?
「张凯杰,你有没有在听,我刚刚说的你有听进去吗?你忘记今天是什麽日子吗?我想你根本不在乎,我好心提醒一下,今天是小晴心理辅导的日子,然後……小晴她……我以为她好很多了……可是……小晴……她……她攻击医生!凯杰,小晴又失控攻击人!你跟我是小晴的爸妈,你到底是怎麽做到置身事外!。」
他并没有置身事外!
张凯杰深呼x1,他不想对着话筒怒喊这句话。张晴发生这种事,他跟庭珊除了沉默不语之外,就是谩骂怒吼。「所以你现在在医院?」
林庭珊哽咽地说:「戒护病房,他们绑着小晴……他们绑着我的nv儿,凯杰,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怎麽帮助小晴。」
张凯杰也不知道怎麽帮助张晴。失控的张晴根本不是他的nv儿,他还要想想办法帮助这个陌生人。说不定张晴根本不想要帮助,应该要有这个选项。张晴想要的是空间和时间,如此简单。难道把nv儿绑在身边她就会复原吗?
「医生有说什麽吗?需要住院吗?」
「我不知道,凯杰……我不知道。」林庭珊断断续续的说着:「求求你,不要逃避……你知道我没办法逃避,我需要陪在小晴身边,我也需要你陪在我身边。难道你真的可以安然入睡吗?难道你真的没有听到小晴半夜惊醒的尖叫声吗?难道你真的……真的……。」林庭珊哽咽的无法再说下去。
电话的两端连接着两个人沉默的心痛,在时间的流逝下,无声的哭泣着。
谁又能陪伴在他身边?
张凯杰无力的叹息着,说道:「你听起来很累了,我会过去,你就先回去休息吧。」
「凯杰……。」庭珊yu言又止的想要说些什麽,但是却又不敢多说,深怕任何一句都会改变张凯杰的决定。她太需要这个决定,她太需要ch0u离小晴身边。但是光是这样想就让她觉得自己很可恶。太可恶,可恶到连说出口都没有勇气。
「回去吧,我会过去的。」张凯杰没有说再见就挂断电话。这也是反常的举动。他跟庭珊讲电话一定会说再见,有时候说再见的次数多到听筒传来张晴大声嚷嚷着够了吧,都几岁了你们。
国中第二年,我浑身都不对劲。
不是因为生理期第一次报到,我妈说我晚熟的太离谱了,我倒是蛮不在乎。
我不对劲的原因是图书馆被银灰铁皮瓦片层层包围,铁片围篱四处贴着整修中,请勿随意靠近的大红纸张。
我茫然的盯着大红纸张上的黑se大字,足足呆傻站立了十分钟,或者更久。
简直是晴天霹雳,我害怕会不认识整修後的图书馆,我不知道能不能接受整修好的图书馆。
我真的很喜欢三合院式的图书馆,老旧的建筑有着迷人而且独特的氛围,为什麽会有人不懂得欣赏而要摧毁呢?
我站到妈妈必须拉着我的手臂把我拖离围篱旁。
「小晴,不用这样震惊,或许你可以利用这段时间好好读书,你也知道,就快要学测了,你总得准备一下吧?你的数学和理化烂到我根本不想去想。」我根本听不进去,脑袋反覆想着刚刚看到的那句话。
「整修,会怎麽做?会把那个建筑铲平吗?」我坐在汽车的副驾驶座,虚弱无力的问着妈妈。
「没有这个必要吧……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妈妈转动方向盘,车子随着方向盘往左边移动。「或许只是改建内部,你也知道,里面的空间很老旧了,那些木头书柜的底部都发霉了,说不定是要换个铁制书架什麽的,你也常抱怨那些书柜放得书不多,ga0得图书馆藏书又少。还有啊,里面的墙壁到处是裂痕,下雨天还会渗水,更不用说厕所多旧了,而且只有两间!你也不用想那麽多,我可以带你去市立图书馆啊。」
我瘪着嘴,双手交叉x前说道:「我喜欢自己去,我喜欢什麽时候去又可以待到什麽时候,你每次都会催促我!而且我抱怨只是讲讲,我想看的书我可以先预约,然後来这里拿书就好啦,只不过要等就是了。」接着,我紧张忧愁地看着妈妈,「我真的很喜欢那个图书馆,它有我的青春岁月啊,整修它,根本是对我的青春岁月大不敬!」
「你夸张过头了吧!」
「我的童年啊!我的回忆啊!我的美好时光啊!」我抓着头发两侧,夸张的仰天大吼其实是仰车顶大吼。
妈妈翻个白眼,右手伸到我的脸颊,轻轻的捏一下我的左脸,「够了你,你真的很戏剧化。反正事实就是事实,你只能接受。如果你不差我这个司机的话,你就自己坐公车去市立图书馆。我可不像你,时间多到可以浪费。」
车子在车阵里等待停红灯的时候,妈妈在我面前弹打几下响指。「你别想自己骑脚踏车给我到市立图书馆,从家里骑到那里要多久啊!更不用说一路上弯弯折折,而且你每次都待到七晚八晚才回家,晚上的路你这眼睛根本看都看不清楚,我有好几次看到你把眼镜丢在客厅的桌上忘记带出门,听到了没,小姐。」
我不情不愿的鼓起双颊,说道:「因为戴着眼镜很不舒服啊,看书的时候总觉得很阻碍。」然後我下意识的0着自己的鼻梁,动作像是把滑下来的眼镜推上去,但是我的脸上没有戴着眼镜。我很纳闷,眼镜又被我放到哪里去了?
「而且啊。」
我继续发表着我的眼镜高见。「我戴着眼镜的时候,如果看书看到睡着了,我会不小心把眼镜压坏,你知道,三不五时就压坏一副眼镜是很伤荷包,所以我也是为了你的荷包着想啊。」
妈妈轻踩油门,车子随着长长的车流前进。
「真的啊,那我可真是要谢谢你的贴心了!为了说服我还得想一堆胡说八道的大道理,听起来还真是煞有其事啊。我最好是三岁小孩子给你骗假的!」
妈妈突然拉高语调,严厉地大声说道:「不是我不给你骑单车趴趴走,你自己说,你老是在骑车时想东想西,天知道你有没有专心在看路,你连在家走路的时候都会恍惚的撞到墙壁,我能相信你在骑车时不会去想刚刚看书的内容吗?你老是想着那些故事、那些主角、那些虚构的遭遇,你要是不认真注意你周遭的环境,你身处的真实世界,受伤只是迟早的事。」
我不情不愿的接受事实,因为我就是妈妈嘴巴说的人——老是陷进了书里的世界。「遵命,夫人。」
妈妈深深叹口气,ai怜地00我的头发。
我刚y宛如钢刷的头发,除了短发以外,其他发型就只能在梦里幻想了。
曾经为了改善这种发质,我不知道花了多少时间坐在美容院深层护发。但是洗过三次头发,再昂贵的疗程也就报销了。
难道我要为了保持疗效而坚持不洗头吗?
我宁愿头发y得像钢刷,也不要头发又油又黏!
「好不好下次再去护发呢?这次选的美容院好像b较有效,0起来有b较软了。」
「饶命啊,夫人!」我急忙的大喊着:「不要再救了,我已经si心了放弃了,你知道我根本坐不住。」
「那当初又是谁想要留个长发,甘愿坐在小椅子乖乖护发啊?」
「你知道啊,就是想要改变一下而已。可是头发刺到肩膀真的受不了人,反正是你怀我的时候,基因给错了!」
「真是抱歉了啊。」
我看着车子慢慢向下滑进黑暗的回旋,妈妈打开头灯,车子在地下停车场的车道前进。现在这个时间,地下停车场冷清得格外宽敞,少数停车格里停着汽车。她慢慢开到我们家的车位前。
「好啦,你先下车,给我认真专心的走回家,不要我车停好去坐电梯的时候,发现你还在电梯里,上次你真的太夸张了,进去电梯居然没有给我按楼层,就这样一直站在里面!」
我翻着白眼,从後座抓起书包就跳下车。
有时候我会想,如果我有把妈妈的警告放在心里,就像我把每一本看过的书本内容放在心里,反覆回想,我会不会可以避免遭遇这种事?
你要是不认真注意你周遭的环境,你身处的真实世界,受伤只是迟早的事。
而我受伤了,只是因为我太认真专注的看我手里的书,而忽略有个人一直在注意我,注意我身处的环境。直到他认定我像只小兔子好制伏,直到他走到我的身边,直到他的手往我面前伸来,我还浑然不知,我还迷失在书本里的字里行间。
想不透一个男人变成虫子之後,居然没有察觉自己的改变,满脑子想着工作和惩处,而他的家人,家人……那只变成虫子的男人是那个家庭的一份子,
然後呢?我有看到结局吗?然後呢?他们家人怎麽对待他?然後呢?
我被一双强而有力的手紧紧掐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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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晴看的那本书叫做《变形记》,出自卡夫卡,很好看的一本书。推荐大家看,虽然是本年代超久远的书了
张凯杰站在张晴的病床旁边,医院很冷,他缩着身t打哆嗦。
通话结束後,林庭珊就离开了病房。她深信自己的丈夫不会欺骗她,从前不会,现在这种时候更不会。林庭珊必须相信深ai的人丝毫未变,因为如果连一点点信任都丧失了,她会崩溃。
张凯杰暗暗庆幸没有遇到庭珊,因为他不知道该怎麽面对庭珊。
自从发生事情後,庭珊每一晚都陪着张晴入睡。她一步也不愿意离开张晴,就像赎罪,为了没办法第一时间拯救自己的nv儿而赎罪。林庭珊自觉有必要弥补张晴,不管张晴需不需要,她都要陪伴在张晴身边。
每一晚,张凯杰缩着身t躺在双人床的左侧,他清醒地期待着床铺右侧会有任何动静。但是天还没亮,他就起床梳洗。每一天出门前他都会站在门口等待,那怕一个眼神,他只想再看到庭珊送他出门时的眼神。
张凯杰每一天都在等待和失望之间循环。他的时间已经不是数字,而是这一刻期待的事情和下一刻期待落空的事情。他别无选择地必须挺起x膛面对形如空壳的妻nv,以及逐渐荒废的家。如果他必须当她们黑暗中的灯塔、大海上的浮木、支撑理智的最後一根稻草……嗯,这样说好了,张凯杰很明白他不是那块料。
他太害怕看见她们的眼泪。他不是厌恶,不不不。他是害怕!她们的眼泪永远都流不完!她们会一直哭一直哭一直哭,他就得一直安慰一直鼓励一直付出心力!到最後……他知道到最後疯的人一定是自己!
当家庭成员任何一个人发生事情,影响的层面会超出任何人所能预料的范围,就算你自认有办法面对,情绪,无法预测的悲痛情绪会像海啸扑天盖地的淹没每一个人。
所以,张凯杰逃离他甜蜜的家。
做这个决定很可恶,张凯杰以为会立即接到庭珊打来的责备电话,或是庭珊痛哭斥责的电话。可是他在廉价旅馆等了五天,窝在散发着霉味的棉被里等待。终於,他等到庭珊打来的电话,却不是他所想像的对话。
林庭珊不是因为发现张凯杰不见人影而打电话,她是支撑不住需要他来接替。林庭珊根本没发现张凯杰不在家里已经一段时间,
张凯杰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他已经五天没有见到张晴。张凯杰看着张晴紧闭的眼皮底下眼球快速移动,他悲观地想着:小晴难道连在梦里都无法逃脱恐惧,那是不是应该叫醒小晴?
张凯杰的手指轻轻触碰着张晴的右手,熟睡的张晴猛然ch0u动着身t,吓得张凯杰立刻把手缩回来。他嘲笑着自己的懦弱,懦弱的不知道怎麽面对随时会攻击人的nv儿。
张凯杰看着张晴的双手双脚被皮带紧紧綑绑,固定在病床上,这副骇人的模样令他悲恸地喉咙紧缩,内心彷佛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掐住。
不对!他的nv儿为什麽要接受这种待遇!
他颤抖的双手慢慢地解开捆绑张晴手腕的皮带,一边解开一边感觉张晴无意识的ch0u动一边流着眼泪。
那一天,张凯杰四处联络不到消失的家人,庭珊的手机忘在沙发上,人却不知道跑到哪里。张晴的手机更不用说,直接转语音信箱。他在家里苦等了十几个钟头,坐立不安的在家里走来走去,一下子到厨房倒杯水,却把装好水的杯子忘在厨房流理台。一下子又跑到浴室想要冲个热水澡冷静,却扭开水龙头自己跑到客厅看电视,直到热气从浴室弥漫出来,才惊觉自己刚刚做的蠢事,急急忙忙跑到浴室关上水龙头。
终於,凌晨四点,张凯杰始终闭嘴的手机突然大声尖叫着,他飞也似的冲去接电话,但是他多希望这是一通打错的电话。
市立图书馆很大,独栋的白se建筑,半圆形前院覆盖着鲜绿草皮,草皮中央的石砌步道一路笔直到鹅卵石阶梯,走上鹅卵石阶梯就是图书馆的自动玻璃门。
前院两侧是修剪得超乎想像整齐的灌木丛,灌木丛最前面是两棵高耸的大树,一左一右的竖立在图书馆的最外面,就像巨人国度的看守士兵。灌木丛往後延伸到图书馆後方的室外停车场。
图书馆一楼是整片的落地玻璃,就像百货公司的橱窗,一眼看尽弧形柜台前排队等着借书还书的男男nvnv,以及在书报杂志区弯腰眯眼看着报纸杂志的伯伯婶婶。二楼和三楼同样环绕着落地玻璃窗。
不论任何时候,这个玻璃屋外观的图书馆永远光线充足,直shej1n旭日的yan光、日落的夕yan、和晚上的灯光。
图书馆室外的巨大探照灯就跟bang球场一样。
我简直吓傻了!
妈妈第一次带我来到这里时我就吓傻了。
那时我是七岁还是九岁?
不管,我就是不喜欢这个毫无ygsi的图书馆。我一点都不想看到外面,是哪个脑残的笨蛋设计这种风景欣赏的建筑。如果眼睛要看着外面,那就去室外。
图书馆应该要设计的使人注意里面的事物,而不是外面。我才不屑这里是藏书最多的图书馆,还是可以免费使用影音电脑的图书馆,我就是不喜欢!
现在,我再不喜欢也不能拒绝它了。
很扯得是,每一次我在二楼的书架间寻找想要看的书时,都会听到一句哇!这里的视野真的太赞了!。
哇,你到底来看书还是看风景啊?
哇,你到底是来拍照留念还是来文字啊?
哇,你如果真的要看好视野,你乾脆去买张机票飞上天好了!
所以,我都会把挑选好的书籍抱在怀中,然後一步一步走楼梯到地下一楼。
市立图书馆有地下两楼。地下二楼是室内停车场,地下一楼就是乏人问津的书籍区。
当然,图书馆内的楼梯只到地下一楼。你停车在室内停车场的话,就得要走外面的坡行步道进来一楼大厅。
地下一楼的书架放着一整排相同颜se相同大小的书籍,那些好像是史记还是人物传记。我也不知道,我从来没有走过去一看究竟,不过我很喜欢摆放整齐的书籍。其它书架杂乱的塞满美术史、绘画和雕刻、歌剧、古典芭蕾和现代舞等。艺术类的书塞了好几层书架,但是极少的时候才会有一两个人走下来找寻这一类的书籍。
我很喜欢窝在这里,因为这里没有四面环绕的落地玻璃窗,也没有刺眼的yan光和吵杂的声音。
地下室的日光灯光线很柔和,我ga0不清楚是灯罩的关系还是电压的缘故,还是地下室的尘埃总是b地面上还多?
你从楼梯走下来,往左转,走在墙壁和横列着书架的走道,经过一排两排三排的书架後,最後面是存放过期报纸的收纳柜。长方开口的收纳柜一共有十二层,每个拉层有三十份或三十一份的过期报纸,你知道,最下面往上数的第二层就是最少报纸的一层。收纳柜从左到右总共有十二年的收藏份量,也就是十二排的收纳柜。
我会窝在最左边的角落,背靠着墙壁,头抵着收纳柜,享受着独处时的宁静。
我喜欢这里散发的陈旧纸张的气味,带点霉味和油墨混合的气味。有时候我看书累了,我就会把手伸进叠放着报纸的柜子里,手指头轻轻撩动着又薄又脆的纸张,听着纸张翻动的声音。
我常常一窝就是好几个钟头,我以为我在这里就像个隐形人,但是我错了!
青春期的我迷上恐怖。我想每个人都有这种过度时期。那种忍不住想要把手伸进恐怖箱的刺激感,脑袋一直猜想着箱里面的东西会有吓人。
当我开始翻阅《牠》的时候,我简直没办法停下来,甚至觉得房间的墙壁里面传来声响,恐惧弥漫在我的四周。我甚至看完《图书馆警察》,有一阵子根本不敢去图书馆。
班上同学常常会好奇我在看什麽书。他们不懂怎麽有人会对一本厚到可以砸si人的书感兴趣,而且还会在看书的同时发出津津有味的呼呼声。也许这就是我跟班上同学找不到话题聊的最主要原因,因为我实在没办法看整本都在卿卿我我的言情。
而很不幸的,这种通常大受欢迎。
当然,我也不是因为热ai史蒂芬.金的作品就自以为高人一等。毕竟,能够写出一本书的作者,我都怀抱着崇高的钦佩。因为我是读者,我对每一本书都抱持着尊重,即使我一辈子也不会翻开来看一眼。
不过,我偶尔想要放松一下,也会选些又薄又轻松的书。
我列表的书单里就有阿嘉莎.克莉丝汀,玛莉.希金斯.克拉克,甚至是柯南.道尔。或是经典名着《小妇人》、《梅岗城故事》、《咆哮山庄》等。
我很喜欢因为时代或背景而压抑的感情,在文字里描述着主角内心的纠结,甚至是因为无知而酿下的悔恨。
故事创造着主角的人生,纵使是悲剧,也能够因为几个字,变成流下眼泪的圆满结局。
但是现实,通常无法让人流下欣慰的泪水。
林庭珊回到家,没有开灯就迷迷糊糊沿着记忆走到房间里。
她像喝醉的人走路摇摇晃晃,一边走一边踢开她脚趾碰到的东西。这一步是坚y的物品,踢开时听起来像是碎玻璃刮擦地面。下一步是一团布料,踢开时会缠着她的脚踝,使得她必须甩动脚才能把缠住的布料甩开。再一步是sh答答黏呼呼的东西。这时候她就会退後三步,在黑暗里瞪大眼睛直盯着她根本看不清楚的东西。
林庭珊下意识走进张晴的房间。
她已经好久好久也不知道有多久没有进去她跟张凯杰的房间,或许那个地方已经从她的记忆里消除,所以她找不到方向走进去,即使房间就在她的眼前,她看见的也只是一堵墙,一堵她根本无法跨越的墙。
张晴占据林庭珊全部注意力,张晴就是林庭珊世界的中心。张晴以外的事物,她不会再放在眼里。林庭珊深信;盲目而且坚毅的相信,唯有这样,才能确保张晴的安全。唯有这样,才能确保张晴的复原。而且她拒绝承认,她的执着压迫着张晴也压迫她自己,她固执的相信她的全部付出可以换回原本的nv儿,那位ai笑、活泼;走到哪里都会带着一本书的张晴。
林庭珊颓废的坐在床边,没有换衣服就直接拉着棉被窝进床里。她紧紧裹着棉被在里面深深x1气,扑鼻而来的香气不是熟悉的味道,不是她以为的味道,而是她nv儿曾经的香气。张晴惯用的洗发jg香味、张晴喜欢擦的护手霜香味、张晴衣柜里香氛包的香味,全部都是张晴以前快乐的味道!
林庭珊猛然掀开棉被,伸直双手胡乱地找着垃圾筒,一抓到垃圾筒就把头整个伸进里面狂吐。她茫然的抬起头,黑暗的房间里床头柜的萤光时钟亮着时间。林庭珊闻着自己的手臂,医院的味道,循环的空调里有着药味和消毒酒jg的气味,以及垂si病人呼x1出来的腐臭气味。
林庭珊紧紧交握着颤抖的双手,现在的张晴闻起来就是医院的味道。
林庭珊的nv儿不再是她熟悉的那个人,她不能任由自己沉溺在过去美好的张晴,却无法陪伴现在的封闭脆弱的张晴。她要陪着她的nv儿,不管如何,她要陪着张晴走过黑暗的时期。林庭珊要让张晴知道还有人ai着她、在乎她、等待她,期盼有一天能够再看见张晴开朗的笑容。
没错。她在等啊,她还在等啊,她到底要等到什麽时候啊。
林庭珊紧握双手抵在额头,宛若祈祷般低着头,喃喃自语着:「我ai我的nv儿我ai我的nv儿我ai我的nv儿」。
自从我家附近的三合院图书馆在整修後,我就知道我不能常常跑图书馆了。
市立图书馆离我家太远了,停靠我家的公车班次也少得可怜。我真的很懒得等公车又颠颠b0b0的坐公车,然後回来时又再经历一次讨厌的感受。
而且妈妈下达最後通牒,如果我没有如她的愿考进她列表的理想高中,她就会ch0u走我的零用金。意思是:除非她老大开心当我的司机,否则我别想一放假就跑市立图书馆。
所以我乖乖闭上渴望故事的眼睛,睁大si背y背的眼睛,把每一个公式每一个元素表每一个化学反应装进脑袋里。告诉你,如果学测只考国文和英文两个科目,我根本可以考进任何一间指标高中。只可惜,还有数学和理化。
幸好,努力还是有成果,我顺利考进妈妈理想高中的……最後第二间学校就读,这下可是保住我的零用金。
高中第一年,我偶尔周休放假才会坐公车去市立图书馆,因为陌生的学校、繁重的课业和适应中的公车路途,实在让我不堪负荷。有时候等公车等的发慌,我就会研究着公车站牌上面的公车路线。渐渐地我发现哪一路公车可以到我读的高中,而哪一路公车可以从我读的高中到市立图书馆。坐公车从学校到图书馆的时间很短,不到十分钟就到了。重点是车班很多,每三十五分钟就一班车,我放学走到公车站牌,公车总是准时到站,简直b我房间的闹钟还准时。它有一次快没电了也不表示一下,害我安安稳稳的睡过头,直到妈妈困惑着我怎麽完全没声音,才发现我还流着口水窝在棉被里。
所以啊,我就跟妈妈说不要再三不五时出现在我校门口,拜托,真受不了她,我都几岁了还把我当作小孩子接送,她连解释都不用,我就明白她根本害怕我跟哪个坏孩子跑了。
高中第二年,妈妈妥协了我的放学路线,就是市立图书馆然後回家。前提是我必须在坐公车时电话知会一声。
「嘿,妈,对啊,我在等公车。」
这时候,妈妈一如往常的一句。
「不准太晚回家,你要是没赶上吃晚餐的时间,你就等着。」
点点点、点点点。我每一次听到这一句都会翻白眼说。
「我一定准时回家啦!除了威胁我的零用钱你可不可以用别招。」
「我只是告诉你,好让你记在脑袋里。」
呵呵呵,最好是啦。
真是奇怪,我明明没有一次迟到过晚餐时间,为什麽她每一次都要提醒我呢?
也许就是没有人可以预料会发生什麽事,才会有人每一次都说同样的一句话。希望一切都如同自己的预料,希望不要发生预料以外的意外。
我早点明白就好了!
我反覆的张开眼睛、闭上眼睛;张开眼睛、闭上眼睛。刚从睡梦里醒来的人,会做这个动作一定是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但是我知道我在哪里。
我只是在确定我已经醒来了,确定我看到的不是梦境,确定我从噩梦里醒来,更确定我的生活依旧破碎和充满悲伤。
痛苦像沙漏般不停累积,灌进我的t内。破碎的家庭、破碎的父母、破碎的我和破碎的情绪,碎成沙的生活每一天都灌进我的t内,使我不能负荷。
积满的时候会怎麽样?我会疯掉吗?
我应该想个办法倒转自己,流出t内压抑着我使我痛苦的沙。但是我该怎麽做?我连个头绪都没有。
「小晴,你醒了。还好吗?感觉……需要什麽吗?」
我溜动着眼睛,想要转动僵y的脖子却无法动弹,莫名的紧张在我心里升高,我大口大口的喘气。
如果醒来时发现自己不能动,我好像就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我一旦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我没有印象我到底做出什麽事。不过一定是很可怕的事,所以我才会被绑着。
「怎麽了?怎麽了?你……想不想坐着,我来……。」
爸爸一边说一边c作着病床的c控阀,我感觉病床的上半部渐渐升高,突然情绪慢慢平静。也许我想要坐着不想一直躺着,我的身t应该是躺到变僵y了,或许我以後要试着坐着睡觉,说不定我的噩梦也会平息,不会频繁的出现。
「要不要喝水?」
爸爸拿着装着半杯水的塑胶杯,cha着x1管。他举棋不定的站在我的面前,连该不该让我喝水都要经过我的同意。那位禁止我喝可乐、命令我把讨厌的食物吃乾净的人,到底跑到哪里了?
算了,我也不认识那位跟前跟後、对我说话就像个佣人般唯唯诺诺的妈妈!
我摇摇头,看着爸爸连放下手里的塑胶杯都拿不定主意。「放下吧。」我无力的说着,头朝着病床旁的床头柜歪着,「我等等想喝就自己会喝。」
「好……。」
爸爸放下手里的塑胶杯,不知所措的站在我面前,苦笑着说:「没错,我解开绑着你的皮带,你想喝水就能自己拿,没错。」
我突然有点可怜眼前这个男人,他的地位、他的威严、他的骄傲,都不见了。胆怯和懦弱把他摧毁成这副模样。因为我发生一件不幸,不幸就会渗透进我ai的人的t内,摧毁他们、改变他们,把他们变成我根本不认识的陌生人,而这位陌生人还必须用尽心力让我相信自己能重拾正常。他们都表现的不正常,我怎麽可能会回复正常?
「你五天没在家了,你搬走了吗?」
爸爸有点惊讶的看着我。他直挺挺的站着,双手不停在k管搓动着,彷佛我不应该是发现他不在家的那个人,毕竟我现在不正常!
「没有……小晴,没有!」
爸爸突然加重语气的强调着没有,好像他真的没有离家出走。我试着猜想,我如果说出你是不是因为我才离家出走,他可能会跳起来,激动地解释他的没有。
「我只是……你知道……公司突然要我出差,我五天就是去了……那个……就是……总之,爸爸不能不管公司的吩咐,你说对不对?小晴,你怎麽会这样想呢?我……我根本不可能会离开你啊!我怎麽可能会在这个时候。」
「什麽时候?」我冷冷地看着爸爸,问道:「现在是什麽时候?」
爸爸张大嘴又赶紧闭上嘴。我知道他没办法说出现在是什麽时候。我只是故意问他,或许我想要有个人大声的说出来我发生了什麽事,不要遮遮掩掩地把我的不幸当作说不出口的禁言,或是想要藏起来当作无法见人的肮脏过往。
难道你们不能像以前一样的对待我吗?难道你们不能对我发脾气或是强迫我面对、强迫我往前走吗?非得要用温柔的微笑、温柔的眼神、温柔的语气、温柔的对着我说你好吗?,好像这样我才会好!好像这样才是对待我的唯一方法!
假!太假了!你们假的让我好难受!
我的视线溜转到另一边,这个房间四面都是墙,黯淡的灯光把房间照的si气沉沉又凄凉,或许凄凉的感觉是空调造成的。「你会回家吗?你会……想回家吗」
「小晴,我当然。」
「有时候我根本没印象自己做了什麽,所以你们就不知道该怎麽跟我相处。」
我不知道我的嘴怎麽了,不过现在我有好多话想说,就像以前一样。
「我……发现自己做出我根本没有印象的事,那些行为、那些冲动,我根本没有记忆。我在事後……看到你们看我的眼神,我试着猜测你们的眼神、你们的举止。我猜……我应该是做了什麽让你们害怕的事,所以你跟妈妈会躲避我的眼神。你们害怕……眼神会透露……恐惧;对我的恐惧。医生说……这是创伤後的jg神解离现象,是我的心理防御机制牵动我的情绪。一旦我的心理防御机制认为有危险,我就会有超乎异常的冲动表现,通常具有攻击x或是自我伤害。我没有伤害自己……但是……我伤害我周围的人对不对?所以你才会逃走,你离开家才不会被我伤害。」
我深深x1气,x1进医院里不乾净的空气。
「我一定又做了什麽事,所以要被绑在这里,但是我怎麽想,我就是想不起来。我想我也伤害过你、伤害过妈妈,就像那一次一样,或许不只那一次,对不对?我希望我有印象,这样我就会对我做的事感到愧疚,可是我没有。好讨厌;我好讨厌自己,我好讨厌因为我而折磨着我身边的每一个人。你应该带着妈妈一起逃走,她变了好多,她的关心让我……好压迫。」
我看着天花板,试着想像灯关上了之後,躺在这里就跟躺在坟墓里一样吧。
张凯杰错愕的看着直盯着天花板的张晴。
他惊讶着张晴说出的这些话,为什麽沉默了八个月,却选择现在说出心里的话。他很明白,张晴刚刚说出口的话,铁定没有跟任何人说过,连她的心理医生都没有。
张凯杰缓缓地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他双手交握的放在膝盖上,他想要像以前一样说出能够解决张晴困扰的话。
有时候张凯杰放假,他坐在客厅看电视的时候,张晴会突然坐在他旁边,安安静静地等他问一句怎麽?想说什麽?。张晴的眼神会东飘西溜的支支吾吾一阵子後,才会切入重点滔滔不绝的说出口。
张凯杰不懂为什麽自己是张晴认定的谈心对象,他以为这个身分应该是庭珊独得,自己只能从庭珊偶尔施舍的小道消息来了解nv儿。但是张晴选择他。
张晴觉得跟独揽家中大权的妈妈说出烦恼,她一定会用俐落到简直不可思议的简单方法来解决。因为张晴知道,对於林庭珊来说烦恼就像帐单,帐单寄来就去超商缴钱,帐单逾期就去临柜缴钱,没有那麽复杂也不可能困难解决。
张凯杰看着张晴,突然明白张晴的无助和脆弱。虽然庭珊尽其所能的给予张晴保护和关ai,但是张晴还是在害怕。她无依无助的在过多的关ai里寻求不一样的眼神,寻求不把她当作受害者看待的眼神。她渴望别人的帮助不是当她是受害者来帮助她,她渴望别人的帮助是以一位拥有烦恼的nv孩子来帮助她。
张凯杰想要大声地说出他明白张晴的想法,他明白张晴需要的是什麽。张晴不想要一昧地ai她、同情她、可怜她。张晴想要的是……「小晴,我知道你。」
张晴微微转头看着张凯杰,空洞的眼睛穿过张凯杰,令他浑身冷颤。他闭紧嘴巴,吞下原本想说的话。张凯杰专注地看着张晴,像以前带着烦恼寻求帮助的nv儿。张晴需要把脑袋里的烦恼说完,才会寻求帮助。
「爸爸,我知道我伤害过人,虽然我完全没有印象,但是我知道,我想我的内心深处还是知道自己做了什麽事。有时候,我看着你或是妈妈,我的心好痛,我不知道为什麽,可是我就是痛到快要窒息。我说不出来,爸爸,我没办法看着你们,告诉你们我有多痛!我连眼泪都挤不出来了!」
张凯杰看着张晴面无表情、头发狂乱,嘴唇几乎没有开阖的说着话。
「已经……八个月了,我一点都没有进步。从开始到现在,我都没有走出来,一步都没有走出来。我不知道该怎麽开口,每一次你们问我,每一次妈妈问我,问我好一点吗?问我感觉怎麽样?我很想说,我有好多话想说。但是……我就是说不出口啊!就像……像那个时候无法求救的我一样!你们在我身边,我却无法向你们求救!多久了,我还是做噩梦啊;我还是情绪不稳定啊,我还是……浑身发抖的醒来,然後感觉身旁的妈妈也在发抖。我不需要看见她的表情,我就知道她在害怕,她的气息都是恐惧。她在怕我伤害她吗?既然如此,她为什麽不要让我一个人睡呢?她应该要让我独自面对黑暗!她应该……我真的……受够恐惧,受够……没完没了的噩梦。」
张凯杰看着张晴逐渐对焦的眼睛尽是委屈,眼眶里溢满泪水。
「我问妈妈,我有伤害过谁吗?我有无法控制自己然後伤害谁吗?妈妈跟我说,不管我做了什麽,他们都会原谅我。」
张晴越来越激动的说着:「原谅?我为什麽要别人的原谅?我并不想要别人原谅我!我不想要因为我经历过……经历被伤害过的痛,所以别人就可以原谅我在他们身上造成的痛!那些痛苦……爸爸……好痛!我到现在还是好痛!我到现在还是能感觉到他压在我身上的时候!他在……在……伤害我的时候!爸爸……救我!救我!」
张凯杰倏地的从椅子上跳起,他冲到张晴的面前紧紧抱住她,任凭张晴挥舞的双手不停地捶打他,他不闪躲也不说一句话。
张凯杰承受着张晴强烈的情绪,他紧紧抱着崩溃痛哭的张晴,听着张晴嘶哑的哭喊声越来越小、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我不知道自己被发现时,是什麽样的情况。
因为我连他什麽时候结束离开,我都不知道。
後来我才知道,那时候的我有多狼狈、多悲惨、多吓人。
尤坦妮医生告诉我当时的情况。我很感激她这样做,因为从噩梦里拼凑片段,很折磨。
但是尤坦妮医生会愿意告诉我,完全是因为我问她,如果我知道当时的情形,我是不是不会继续透过梦境拼凑当时的经过?是不是不会再作噩梦?
尤坦妮医生回答,记忆的重建有很多种方法,没错,许多创伤後的人,是会在梦境里看见自己声称遗忘的情景。他们藉由梦境去拼凑现实遗忘的事。梦境是人们的潜意识,有时不只是潜意识,梦境也可以是深层意识的呈现,那些被压抑住的记忆。
既然如此,我拜托尤坦妮医生告诉我当时的情况。我希望重建我失去的记忆,重建我破碎的情绪。
经过两个月又三个礼拜的评估之後,她告诉我。
张晴五岁时,某天,张凯杰很难得到幼稚园接nv儿下课。
他坐在车子里就看见自己的nv儿,一头短发、两只肥短的小腿蹦蹦跳跳的跑出校门,後面一位nv老师提着小背包追着她。
张凯杰微笑看着眼前有趣的画面。
张晴听到nv老师的呼唤後,停下脚步转过头,然後耸耸肩指着外面,好像表示着她赶着回家所以忘记拿书包了。nv老师替张晴背上背包,牵着张晴走出校门口。突然间,有个小男孩跑过来撞倒张晴,张晴整个人往前扑倒,後背的背包就像巨石压在她身上。张凯杰急忙的开门下车,冲到张晴身边,一把抱起张晴。奇怪的是,张晴嘟着小嘴,眼睛却溢满笑意,她笑着对张凯杰说:「讨厌,我被抓到了。」
事後,张凯杰在车子里听着张晴咿咿啊啊,他还必须在脑袋里把听不懂的话翻译成他听得懂的文字。
几天前,张晴在唷唷姨玩游戏当gui张凯杰认为应该是鬼,而且张晴总是把幼稚园讲成唷唷姨。,大家都包来包去跑来跑去。张凯杰认为应该没有东西要包。,好多人被她扎到还会接她噗猪尼啊溜抓吧,小姐。以及趁你不注意开溜。。她扎到小拉来小男孩。张凯杰不懂到底是要拉什麽。,小拉来不认帐地想要八天就包拔腿就跑。什麽东西要花八天才能包……,却没有发现她一直扎着小拉来的伊噗衣服。,他一转身就滴的吃大便应该是跌的狗吃屎之类……,大家都笑得哈哈哈。
张凯杰听到这里大概懂了,因为他实在不想再杀害脑细胞的翻译张晴口齿不清的言语。总之,小男孩气得满脸通红,因为出了一个狗吃屎的大糗,他边跑走还边说他会抓到张晴,等到那个时候就是张晴跌的狗吃屎了。
张晴很认真地大声说,她注意小男孩好几天了,今天却被他抓到了!说完,居然还毫不在意地哈哈大笑。
张凯杰承认,当他看到自己nv儿被小男孩撞倒在地时,他真想扭掉小男孩的头!
现在,张晴遇到一个男人对她做出这种事。张凯杰只想抓住这个男人,把他的r0u一片一片的割下来,他每割下一片r0u就会问一句:「为什麽挑中我的nv儿!」
凌晨四点接到庭珊电话的时候,张凯杰想问她们母nv在哪里,他却说不出口,因为不安堵住他的喉咙,他不敢问,他害怕听到问题的答案。林庭珊完全没有察觉张凯杰的沉默,他们夫妻一向敏锐地察觉对方的情绪,现在阻塞了。
林庭珊自顾自的说着,她们现在在哪里,张晴发生什麽事情,以及她需要张凯杰拿一套张晴的衣服过来,说完就挂断电话。
张凯杰还没来得及消化讯息,电话另一头就断线了。他突然感觉肚子很不舒服,里面纠结着一堆问题。在哪里发生?什麽时候发生?张晴还好吗?医生有说什麽吗?为什麽会遇到这种事?为什麽小晴会遇到这种事?
为什麽挑中他的nv儿!
不是真的,怎麽可能是真的?
张凯杰失魂般地走到张晴的房间,随便的从床上拿起衣服。张晴早上换下来的睡衣就丢在床上,两件式棉质睡衣,粉红se睡衣布满草莓图案。张凯杰紧紧抱着睡衣坐在床边,他想着:张晴穿这件睡衣花俏到有点幼稚,都几岁了,还穿着像是小孩子的睡衣。天啊,她为什麽不能永远当个小孩?
张凯杰忍不住想像张晴被压制遭受伤害的情景,他想到小男孩跑过来撞倒张晴的时候,想到自己冲到张晴身边抱着她,想到这一次,张晴是不是也想着他抓到我了,但是,他没有再一次冲到张晴身边救她。
林庭珊没有想到凯杰居然会带张晴的睡衣过来,一个人再怎麽样散漫,也不应该忘记最基本的事情——穿睡衣出门多没礼貌!
不过林庭珊没有对凯杰说出这些话,因为她穿着室内的绒布拖鞋站在这里。
林庭珊默默地拿走装着张晴衣服的塑胶袋,她怀疑这个塑胶袋就是她从大卖场提回来的塑胶袋,装满晚餐的食材。她记得在大卖场一边推着推车;一边想着今晚的菜se,她甚至还有闲情逸致在试吃摊位前试吃。不过才几个小时,同一个塑胶袋却装进不同心情的东西,真是可笑,荒唐又必须接受的玩笑!
「小晴……还好吗?」张凯杰一手轻轻搭在林庭珊的肩膀,支吾难言的说:「她……她被……被发现的时候是……是怎麽样?」
林庭珊摇摇头,彷佛不想再回想任何细节。
张凯杰抿抿唇,轻声地说:「你……谁跟你说的?」
「警察。」
林庭珊颤抖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说着:「晴……小晴的手机……没电……她总是不记得充电,我说过多少次,叫她睡觉前记得充饱电,但是……她就是……是只记得看书,看那些该si该si的书!我……我打的时候还有通,然後就不通了。然後……有人……人是……警察说……发现小晴……被……她在……图书馆被……我跟她说了多少次、多少次,要她注意,为什麽……小晴总是……为什麽……。」
张凯杰紧紧抱着浑身颤抖的林庭珊。
这一夜,他们的亲密胜过任何时候,同样的无助和悲痛在他们的怀抱里扩张,随时会推开他们,但是他们却抱得更紧密,彷佛害怕一旦放开,他们就会失去彼此。
最後他们放开彼此,然後他们再也没有拥抱过彼此。
我醒来的时候,最先冲击我的感觉是冷,然後痛,最後才是害怕。
我看着陌生的房间,惊恐地想着,我为什麽没有在自己的房间里醒来?为什麽我要打点滴?为什麽全身都在痛?
我完全忘记发生的事,紧张地想要大吼,喉咙却发不出声音,而且稍微用力就痛得像是被火灼烫着。我想是喉咙发出的嘶吼怪声,惊醒趴睡在床边的妈妈。她紧张地看着我,我却压根不认识眼前的nv人。
这个nv人双眼充红、脸上的妆晕开地像是调和盘里的颜料。更不用说她的头发,我妈妈的头发才不可能用鲨鱼夹夹着!她睁大眼睛看着我,好像她也不认识我,她张着嘴想要说话,眼神一直看着我搜寻可以开口的话题。我看着她停在半空中的手,想要触碰我却犹豫不决,好像我有传染病,好像我很脏。
我很脏吗?
是啊,我很脏。
记忆突然像烟火盛开般,一段一段地在我的脑袋里炸开。我想起看着我的紧张眼神、想起不停ch0u蓄着的紧张笑容、想起回荡在耳边的低吼sheny1n,我想起我想起我想起,我想起发生在我身上的事。
我开始尖叫。
尖叫声低沉嘶哑而且断断续续,夹杂着沉重地喉音和尖细地嗓音。我不知道我做了什麽事,我听着连自己都觉得恐怖的尖叫声,颤抖着哭泣。脑袋一下子涌现回避的想法、恐惧的感觉,害怕、惊慌、畏惧,无处可躲,脑袋里的想法嘶吼着不要抓我不要碰我,不要不要不要,不要再伤害我!
然後,我没有印象了。
我开始微笑的时候一定很奇怪,就像r0u毒杆菌打太多的人在笑。
妈妈每次看到我的笑容,她都紧张的皱眉头,问说怎麽了吗。我必须强迫自己盯着她紧张的眼神,维持着僵y的笑容慢慢摇头,直到她离开我的视线,我才能收起笑容,听着内心不停嘶吼的尖叫声,以及那首一直存在着的歌曲:
抓狂的房间关疯子,
疯子关在抓狂的房间,
你是疯子,我是疯子,
这个房间都是疯子,
疯子关在抓狂的房间,
哈哈哈哈哈。
从医院回到家,我的眼睛终於看进去家里面的一片惨况。到处是吃剩的食物、没洗的衣服,和空气里的气味。
我的视线从到处乱丢的垃圾,移动到客厅的模糊人影,看着妈妈站在客厅,穿着尺寸不符的宽松连身睡衣、嘴角残留着泡沫,瞪大双眼的看着我。我看着她,心里有着跟她一样的错愕感。
自从妈妈不愿意进去跟爸爸一起睡的卧房,她的衣服莫名其妙地不符合尺寸的宽松,好像买衣服的时候故意挑得很大件,然後穿起来就变成衣服挂在身t,看起来松松垮垮,就像怀孕的人想要掩盖自己渐渐隆起的肚子,我不知道妈妈想掩盖什麽。
我的脑袋里尖叫着命令双脚冲到妈妈面前,扑进这个陌生人的怀里,感受她的情绪,然後哭泣。
我连为什麽会流泪都不知道,反正眼泪自然而然地跟着妈妈流出。然後爸爸默默的拥抱着我跟妈妈。一家三口就依偎在满地垃圾的客厅地面哭泣着。
尤坦妮医生跟爸爸说的话,我通通听到了。虽然她有堤防着我偷听,可是隔离病房安静地跟墓地一样,尤其爸爸的说话声根本没有降低音量。
我知道爸爸明白我的感受。我喜欢找爸爸聊着我的烦恼,就是因为爸爸会开放地思考,愿意接受我的想法,然後选择符合问题的方式解决。
如果别人的同情会让我难受,就不应该让我觉得我需要你的同情。
爸爸或许跟妈妈说过我的想法,妈妈不愿意接受吧。怎麽可能关ai给我的感觉是同情;同情给我的感觉是可怜;可怜给我的感觉是痛苦;痛苦就是永远当个受害者。
当然不可能,妈妈不会接受。
所以我必须得到妈妈的信任。
我告诉妈妈我不想再吃安眠药,我觉得我可以好好地睡觉,我觉得我可以面对我的噩梦。
所以,我整个晚上醒着时,还要担心睡在旁边的妈妈会发现,当然,只要我没有睡觉就不会做噩梦啊,虽然还要假装自己睡得香甜。我强迫醒着三天,妈妈勉强答应不再陪着我睡觉。
好奇我怎麽独自睡着吗?我喝酒,我一直都知道他们把酒放在哪里。
尤坦妮医生很惊讶,一夕之间,我像变成另一个人。
事实是,我真的是另一个人。一个能够笑着跟别人对话的人;一个能够忘记痛苦的人;一个不会无法控制自己而打人的人。一个带着每个人期盼的假面具的我。
尤坦妮医师问我最近有做什麽吗?
当然有,我看电影。
我能够应对如流都是电影台词的帮助,例如喜剧片,演员为了ga0笑观众真的需要说很多话。不过我从头到尾都是扑克脸,好笑的桥段不笑,温馨的情节不哭,但是播放结束後,又重新再看一遍,好像意犹未尽。
妈妈对於我坐在沙发盯着电视,一片dvd可以重复看十几次显得有些担心,但是她又不敢表示意见。毕竟我愿意下床找些事情做,虽然是躺在床上的失魂模样,变成坐在沙发的呆滞模样。
爸爸倒是毫不在意。有时候他下班回家,看到我窝在沙发、两只手紧紧握着遥控器,姿势维持着他出门时的模样。他不会多说什麽,拿着晚餐坐在我旁边,跟我一起看我不知道已经看几次的ga0笑片。不同的是,好笑的桥段多了笑声,但是不是我的笑声。有过几次,我听着爸爸的笑声,心里真的感觉到一丝丝的温暖,我甚至也想一起笑,真心不假装的笑着。
但是电影结束,我看着黑se萤幕,一连串米粒般的英文字快速往上升。我才明白,快乐都是人造,存在电影和书本里。不管过程遭遇多少挫折或不幸,只要制造的人想要快乐结局,结尾就会是快乐结局。
离开家里的那一天,我记得妈妈在浴室冲澡时哼的歌,那是金莎巧克力的广告曲《littiedrea》。
我背着背包,装着衣服和几张相片,站在浴室门口听着妈妈哼着歌。每次听到水龙头关水,我都萌生放弃的念头。
我想着妈妈现在开门的话,我就会留下来。
最後,我听到一声轻微的叹息,然後浴室悄声无息。我转身进去爸妈的主卧房,妈妈外出的手提包就放在梳妆台,我拿走妈妈皮夹里全部的现金。最後一次看着紧闭的浴室门。我知道,现在妈妈躺在浴缸里放松地泡澡,她闭着眼睛,享受片刻的安详。
安详是我无法给他们的感受,即使我努力想要达成他们的期望,我还是做不到。我无法再欺骗他们,再一次让他们感受失望和无助。好不容易拼凑的生活,即使有裂痕,也算完整。但是我再继续伪装自己,他们迟早会发现,我的温驯表面是掩盖着忘不掉的痛楚和从未癒合的伤口,笑容是压缩着随时会爆发的冲动情绪。我把遭受侵害的自己装进一个小箱子给埋了,并且期望有一天连自己都会忘记掩埋地点。
2005年,六月十九日。
所有人都忘记这一天时,我离开了。我真的以为离开就是远远逃离纠缠着的梦靥,至少会在一个陌生的环境,找回到自己的笑容。
没想到,我会在一个陌生的环境,找到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