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而,一旦城中大乱,这一个月以来,每天处在明军炮火和攻城大军,以及外援断绝,樊城陷落的压迫之下,几乎要绷断的神经,迅速崩溃了。
攻城为下,攻心为上
孙子曰“故三军可夺气,将军可夺心。是故朝气锐,昼气惰,暮气归。故善用兵者,避其锐气,击其惰归,此治气者也。以治待乱,以静待哗,此治心者也。”
一边,是全歼硕塞,拔取樊城后,欢欣鼓舞,随时准备毕其功于一役的得胜之师,一边是风雨飘摇,久经消耗,疲惫紧张的龟缩之军。
襄阳看似城高池深,不可逾越,但就像当年蒙元攻襄阳之时,自古以来,坚城哪里是从外面攻破的呢?
历史上的蒙元,攻取襄阳,就是先以猛攻拔取樊城,又切断襄樊之间联系,最后襄阳城里的宋军直接摄于威势而投降,相较而言,济尔哈朗还能再支撑这么久,已经相当厉害了。
距离马宝等人放火,已经过了一个多时辰,城中的混乱在济尔哈朗的强力弹压之下,也逐渐有平息的趋势。
但济尔哈朗却毫不轻松,而是马上让归建后的人马上城守备。
他敢断定,以李过那老匹夫的毒辣,怎么可能会放过如此机会?
果不其然,这边军令刚下,城外的喊杀声就已经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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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登者,记甲等功,升三级,赏银五百!”
一名军中的政宣参事一手擎刀冲锋在前,一边高呼
重赏之下,数千明军不顾头顶零星飞来的箭矢,抬着竹排、云梯就往护城河畔冲去。
这次不同于之前一个月,为了疲敝试探清军的轮流攻势,李过是真的压上血本了。
先是原本用于接应马宝的几千明军在胡一青指挥下,直接进攻南门。
天色刚亮,连生火做饭都免了,近万明军就在军官勒令下,分作数股,朝襄阳各个城门,不计伤亡的发动冲击!
战机稍纵即逝,一旦城中混乱平息,可就没机会了!
“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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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砰”
攻城明军渡河时,将火铳手集中配属在船只竹排上,而后靠近护城河中间的屯兵城齐射!
就算杀伤不了其中清兵,也能将对方压得抬不起头来。
而后载有刀牌跳荡手的平底船“蓬!”的一声撞上岸,数十员如狼似虎的锋锐就在明军将佐带领,冲上屯兵城之前被炮火反复轰击后的低矮城墙。
“刺啦!”
“杀鞑子!”
“掌雷!”
“蓬!”
这时候,清军才发现,之前的一个月,李过肯定没有用全力……
因为这次,仅仅是一个时辰的光景,从襄阳城上往下看,明军旗帜遮天蔽日,越来越多火红色衣甲,以营为单位,在动员之下,如火海般往襄阳涌来。
火铳、炮弹、箭矢,如暴雨冰雹,铺天盖地,硝烟延伸数里,以至于护城河上都是一片薄雾,喊杀声、枪炮声、兵刃声直冲云霄。
两刻钟后,南门外屯兵城沦陷
又过一刻钟,东门屯兵城沦陷
刚刚经历城内混乱的清兵本就是惊弓之鸟,刚刚还在军官安抚下,表示只是城内走水,明军并未入城的士卒,这下子就听到了明军的喊杀声……
士气的崩溃立马如病毒传染,军官将领只能用强制手段,和死亡威胁勉强管束住身边的少量兵卒。
胡一青本来只是督战,奈何这几年未能上前线,实在是手痒,竟是亲自带着数十甲士,载上三艘小船,跟着冲杀过来,拿下南屯兵城后,兵抵襄阳南面的文昌门外。
“可有火药?与我炸开!”
胡一青刚带着手下冲杀了一番,正在兴头上,直接在城门外叫嚣。
上百斤火药被堆放在城门前,至于城上的清兵为何没有阻拦,盖因明军先登锋锐已经趁乱攻上城头,经过一夜混乱,文昌门城上居然只有两个参佐,五六百八旗兵在,被攻城明军充沛火力死死压住,云梯攀城而上。
“轰!”
一阵颤动的爆炸声之后,烟尘散去,胡一青定眼一看
呵,竟是没炸开!
原来这襄阳城门乃是内里嵌铁的,还真是不同于一般城门。
正在众人迟疑之际,忽得见那城门颤动起来,竟是吱呀作响
“咔嚓!”
居然忽得被从内里推开!
胡一青先是一愣,而后似是明白了什么,面色一变,连忙大呼
“快!快闪开!”
“哐啷!”
城门忽得洞开,里面却不是什么乱军,而是无数全副武装的八旗铁蹄!
原来济尔哈朗自知守城已经难为,干脆把自己手中能聚集起来的骑兵全部收拢,直接从南门主动突围。
胡一青等人,正攻城得力,大为兴奋,哪里能想到,如此状况下的清兵,居然还有这般胆气?
上千铁蹄突然冲门而出,向着之前还兴致勃勃的攻城明军步卒,举起凌厉刀矛!
而那如烈火卷席的骑兵之中,这才高举出镶蓝色绘龙大旗,其下正是已经着甲带刃的清军宿将济尔哈朗。
其人面色肃然,眼看襄阳已不可守,但他济尔哈朗可不是什么昔日南宋吕文焕之流,就算兵败,也要先把李过咬下一块肉来!
城外城内
济尔哈朗的突然出城,的确出乎了所有人意料。
按照一般情况,如现在这种外有围城,内有动乱,大部分守将怕是已经恍然无措,或是带着亲兵寻机出逃,或是收缩城中核心地域,拼死顽抗。
但济尔哈朗两个都没有选择,
而是聚拢了所有能够掌控的骑兵力量,朝着明军主力攻城势头正盛的南面文昌门突出!
本来,文昌门下,已经被渡河而来的上千明军士卒占满,各自举着云梯器械,衔刀带盾,攀墙攻城。
结果那原本攻了良久都没动静的城门,忽得轰然洞开,如鱼贯长龙般汹涌骑兵策马而出,将毫无准备的明军士卒顷刻间冲击散乱,七零八落!
“锃!”
刀锋掠过之处,残尸断臂,血溅三尺
疾风卷烈火,陨铁落春冰,当头的数百步卒顷刻间覆没大半,被突如其来的铁蹄锋锐切割斩杀过百。
胡一青几乎是汗流浃背,十分狼狈地带着自己身边亲卫甲士多闪开,差点就沦为对方铁蹄下的一堆烂肉。
这个距离里,如此规模的骑兵,一旦冲击过来,什么万夫不当之勇,都是狗屁。
所以那一瞬间,胡一青丝毫没有正面相抗的想法,只是先逃命存身再说。
文昌门前,一里左右狭隘的战场之内,上千骑兵横冲直撞,所向披靡,不出半刻,就将原本兴致勃勃的明军攻城士卒蹂躏至崩溃。
不少逃窜不及的士卒不断往后退步,直至落入水中,哀嚎遍地。
轰隆作响,千余骑分作两队,自左右绕城外横扫而出,所向无当。
胡一青只得带着身边亲卫不断后退,并且还尽量保全身边的士卒,往岸边退去。
这边的喧嚣很快也引起了观战的李过注意。
“济尔哈朗狗急跳墙了!”
身边总兵附声道
李过却是颇为严肃
“传令,让攻城士卒暂避敌锋芒,屯兵城不是打下来了吗?先往那边退,同时把吊桥给我放下来!”
“王兴的马营骑兵呢?推到岸边,准备渡河!”
“其余各军,渡河势头不要停!先往屯兵城上去。”
大旗挥动,金鼓齐鸣,在济尔哈朗亲率铁骑扫荡南城、东城上千明军之后,明军的渡河围城势头不仅没有迟缓,反而更加猛烈!
一开始不过只是数千精锐而已,随着天色转明后,李过军令传达不停,除却临江的北面,其余襄阳城的东、南、西三面,全部都是上万明军涌动,遮天蔽日。
很明显,李过这次是直接将主力推了上来。
既然决心抓住战机,就不能迟疑,由于登岸后的数千明军步卒,突然遭受济尔哈朗铁骑蹂躏之后,死伤溃散,后面的明军炮营,干脆直接放炮,向着襄阳城墙轰击。
一时间,上千小舟竹排上,无数明军甲士,一边努力划动船只,一边组织用火铳还击,身后炮火不断,连绵十数里,竟是惊天动地的压来。
原本高城耸立的襄阳在此相衬之下,竟显的如此渺小……
攻城兵力已经超过四万,达到了襄阳周边能够挤下的极限。
如此之下,明军的伤亡数字相较于之前拉扯式的攻城,自然是飞速上升,但这本就是战争常态,尤其是攻城。
打仗,哪有那么多阴谋诡计的侥幸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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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说,枢帅已然发动了总攻!”
马宝望着眼前喊杀震天,炮火连绵的城外,立即反应过来。
本来,按照计划,他们任务完成后,应当在黎明时分的明军接应之下,撤出城外,但眼见如此形势,马宝如何不知道,必然是自己夜里一把火,闹出的动静太大,直接扰乱了清军,让对方建制指挥陷入混乱,于是乎,李过干脆抓住机会,发动全面总攻,打算一举拿下襄阳。
按理来说,如此之下,马宝他们撤出城外反而更容易了,毕竟城内清军几乎建制全无,而唯一强大的机动力量,镶蓝旗骑兵,还被济尔哈朗带着跑到城外,和明军攻城部队搏杀。
他们只需要随便寻一段守备少些的城墙,就能翻出去,更何况此时的四处城墙都是风雨飘摇。
不过马宝是何等样人?
哪怕如今,只以他夜潜襄阳,纵火乱敌的功劳,已然可居此战第一功臣,但也想更上一层楼。
“为今之计,与其早早出城,还不如趁乱再行一番功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