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草民恭迎天子!”
孙可望带着三人先一步而出,后面十余名将佐跟随在后,躬身拱手而礼。
但朱由榔的目光却是直接穿过了孙可望,好奇地打量了一下他身后站着的那名身高八尺、英姿挺拔的年轻将领,正是李定国。
他事先是了解过的,在西军四位首领当中,以李定国最为年轻,而且那种名将的“气场”也能让人很容易感觉得到。
这可是青史留名的名将、民族英雄啊!
朱由榔真要亲自来贵阳的消息传来时,大家一开始讶然,而后就是另一个重要问题。咱们要以何礼仪对待这位天子呢?
如果以臣子、武将自视,就有两个问题。
首先,联明一事还没有定呢,现在的西军又不是明军序列,论起来,还应该算是叛军才对,哪有口称“末将”的道理?
其次,他们不仅不是明廷军队,而且还各自顶着张献忠所建立的大西朝廷官职乃至爵位呢!
可要是以大西官职、爵位自居,把朱由榔看做“别国皇帝”也不合适。
一方面张献忠死后,没有留下嫡嗣,孙可望、李定国等人就不再立什么“皇帝”,这个所谓朝廷也根本没有什么体制、中枢可言。
另一方面,这种态度又过于生硬和无礼,无论如何这也是延续了三百年的大明王朝嫡嗣君王,由于李定国、刘文秀等“联明派”的存在,而且“联明抗清”是张献忠死后,军中明面上的共识。也不可能容忍以这种方式进行交流谈判。
“朕也久闻诸位豪杰大名了!”
朱由榔微微拱手,然后往身后一指
“这位是中书舍人王夫之,你们已经见过两回,朕也不多言了。”
又看向李景兴、胡一青
“这两位是朕的亲卫侍从”
“至于这三位嘛,乃是我大明忠贞营主将高一功、副将李过,还有郝摇旗,大家应该也都是认识的,这回我忠贞营借道贵州南下,也算有所叨扰,日后打招呼的时候不少,也当见见面。”
孙可望见此状却有些狐疑起来,他之前对肇庆的光烈小朝廷不以为意,很大程度上就是他觉得南边朝廷势单力孤,坚持不久。
而后来听说忠贞营南下,企图转进入两广修整,孙可望却是不怎么看好的。以他对明廷的了解,那些个部阁相公们决计是不可能让忠贞营这些“闯军余孽”进两广腹地的。
可现在朱由榔对高、李二人的态度,确实让他迟疑起来,若是这位天子果真能够摆平这些“闯军余孽”,很难说就不能摆平自己这帮“西军余孽”啊。
“还请陛下和诸位大人进来说话。”
孙可望伸手礼让,倒也不卑不亢
一众人走入驿站内,正好有一个稍大点的亭子,能坐下二十几个人,中间一方长桌,名贵漆亮的木椅排列三方。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自不必说,朱由榔贵为天子,身份尊贵难言,就算是西军并非臣下,也得让他坐在上首。
而孙、李、刘、艾四人以及几员西军重要将领分坐左侧,高一功、李过、王夫之、胡一青、郝摇旗、李景兴等坐于右侧。
孙可望一招呼,四五个服侍的下人便上前端茶送水
朱由榔也不客气,还没待身边的下人倒完茶,直接单刀直入
“朕这次为什么过来,也不必说了吧?既如此,朕还是那句话,诸位有什么条件,提便是!”
“只要朕能够做到,只要你们能够合作抗清,朕皆可许!”
这一通直言直语下来,孙可望等人竟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气氛沉默,仅有朱由榔身旁下人倒茶和收拾杯具叮叮当当的声音。
一向以稳重着称的刘文秀此时正想说些场面话帮忙缓和气氛
“陛下,我等……”
“锃!”
“陛下小心!!”
胡一青几乎第一时间抄起手中瓷质茶杯,起身奋力一掷!
“砰!”
朱由榔身旁的那名下人头上被茶盅狠狠撞上,碎片四处散落!
好在这也让他手中利刃稍稍偏移
朱由榔立即侧身躲闪,那人见一击不中,挥动刀锋还想再来一击!
然而此时李景兴、高一功等人也反应过来,心叫不好
立刻抽刀,扑身而来!
朱由榔只觉得心跳仓促、四肢发软,望着逼近的锋刃竟然一时无措
李景兴见状直接学胡一青一般将手中佩刀向其人用力投掷而去
同时高一功也持刀快步护卫在朱由榔身侧
郝摇旗更是直接抄了椅子
“事已至此!还在等什么!”
此时,一直沉默的孙可望突然厉声暴呵
他早就策划着今天了!之前他与孔有德派来的使者,哦,也就是现在被杯子、佩刀还有椅子一齐砸下,几乎丧命的刺客商议时,就思考过明朝皇帝来贵阳之后的对策。
直接对抗,必定会引起李定国、刘文秀的反对,与其如此,不如诱之深入,将其生擒!
届时,说不定还能顺势清理某些一直和自己不同心的人,大不了栽赃在这些皇帝带的侍从武将们身上……
就算这清军刺客一击不中,只要自己一声令下,上百甲士……
等等,甲士呢?
孙可望突然惊骇抬头,却对上了李定国那麦色脸上的冷峻目光
只见李定国只冷冷瞥了他一眼,一手握拳,高高举起
门外甲胄、刀剑声齐作,数十精锐士卒鱼贯而入,锁住门户,分立左右!
孙可望这才发现,带头那人正是李定国手下将佐!
原来,自己的打算,早就被人家看透了。
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
不一会儿,四名悍卒已经站到孙可望左右,手按钢刀、威势凛然
“李定国!你这是何意?!”
到了这时,孙可望如何还不知怎么回事,拍案而起,却是让左右刀刃出鞘
“锃、锃”破风两声,架在他的身上
“大哥,今日事间缘由你难道不知道吗?”
李定国只是冷冷答道
随后拍了拍手,门外两名被五花大绑、堵住了嘴的低阶将佐被全副武装的士卒押了进来。
孙可望定睛一看,正是自己安排各率百余甲士准备“动手”的两个属下。
可想而知,那些个甲士恐怕早已被缴械了
“义父尸骨未寒,四弟就打算手足相残吗?”
见大势已去,孙可望倒是稍稍冷静了下来,只是盯着李定国
“手足相残的难道是小弟吗?”
“大哥,当初义父是怎么死的?他死前对你是如何说的?这才几个月,你就忘了吗?”
越说,李定国情绪也更加激烈
伸手一指那被砸得重伤,被两员士卒擒拿在地的刺客
“此人是谁?是何人所派的,不必小弟说吧?”
那人似是见事败,干脆摊牌
“李小儿你勿要嚣张!我家王爷二十万大军正在湖广!届时倾力南下,无论你这什么劳什子败犬般的西军,还是那个狗屁一路逃跑的朝廷,俱是待宰之流!”
“洗干净脖子等死吧!”
押着的士卒正想给他两巴掌长长记性
一旁惊魂未定的朱由榔此时倒是稍稍缓了过来,见此人叫骂不跌,又想到刚才自己的狼狈,竟有些愤怒。
自他莫名其妙的当了这个皇帝以后,历来受人尊重,怎生受的此辱?
气血上涌,他朱由榔也是杀过人的!
从身旁李景兴腰间抽过腰刀
直接朝那人而去!
“哈哈!朱家小儿,当真以为自己是天子了?来杀爷爷啊!等着我大清天兵把你们……”
“刺啦!”
朝其人心窝猛力一刺
只见那人口中喃喃,最后只能无力倒在了血泊之中。
“够了!”
朱由榔丢开手中染血利刃,对着堂中一声暴喝
“从南京到福州,从福州到肇庆”
“真正由鞑子攻破的城池有几座?”
“就是此等汉奸最为可恶!”
“当初李成栋被朕生擒,求饶要献城,朕一样将其五马分尸,为何?”
所有人的目光,包括孙可望等人,都在静静看着他
“聚众造反,朕可以忍,因为朕知道,连连天灾,豪强大族兼并无度,那些个农夫、佃户,他们是真的活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