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隆被喷的面无人色,朱允熥越发的觉得脑袋里嗡嗡的疼。
本以为张紞站出来,能说几句场面话,缓和一下气氛。
谁知,他一开口就是,“皇上,您以大明天子之尊出迎小邦藩王,绝对不可!”
他这么一说,下面人更来劲了!
文官们的心里,礼法就是天。
莫说现在的大明朝,其实后来的满清也是如此。
英国使臣马嘎尔尼访问大清之后,逢人就说我们大英没给大清皇帝下跪,我们双方平等交流。
呸!
盖章狂魔章总,别的不说,就那份自负自高自大的脾气,谁不知道?
你不给他下跪,你能见着他?
你哪来的滚哪去吧!
什么洋人退不会打弯,那些传教士哪个不是跪得比自家奴才还利索?
跪不跪,实力说话!
而此时的大明,就具备让所有人都跪着的实力。
但在朱允熥看来,这种为了表现自己绝对权威的自尊心,委实有些没有必要,更像是一种繁文缛节。
看看后来的小日子是怎么对小溥的?
若论傀儡,谁比得了小溥?
这缅王好歹手下还有那么点家底儿,小溥有什么?
可是小溥访问东京的时候,先是坐着专列从长春出发,而后换乘小日子的军舰。
一路上礼炮齐鸣,小日子司令官护送。未到东京,空军来迎,一路护航。
进了小日子的地界,小日子的亲王公爵首相部长,毕恭毕敬的在码头恭候,点头哈腰的欢迎,然后恭送小溥上了去东京的专列。
比小溥矮了一头的小日子天皇,也颠颠的在火车站亲自迎接。
见了面摘手套,点头握手,喜笑颜开嘘寒问暖。
然后俩人跟哥俩似的,同坐一车返回行宫。
小溥的行宫,还是人家小日子皇族最能拿得出手的地方。
访问期间,小日子天皇他妈,还亲自拉着小溥的胳膊,偷摸儿的游览御花园说点悄悄话。
也就是小溥可能身子骨弱,不然的话怎么也能辈分涨一涨!
就那么一个傀儡,小日子还这么隆重接待,把小溥忽悠得找不着北,感激涕零的!
傀儡当然是越听话越好,跟你对着干的那不是傀儡,那是敌人。
这就跟养儿子一个道理,整天揍他能行吗?揍得之余,还得乐呵的跟他说话,哄着他!
这其中还涉及到一个本质上的问题,扶持傀儡是需要成本的!
将来大明朝要在缅地投入海量的人力物力,现阶段一个听话的傀儡,所能带来的利益,甚至超过十万军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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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缅王终与其他藩王不同!”
宝座上,朱允熥缓缓开口,“以前我大明周边的藩国都是外藩,朝廷只要他朝贡觐见。而以后的缅国,则是内政权柄皆操于我大明之手!”
“朕以为,越是这样,越不能慢待了人家!”朱允熥说着,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继续说道,“诸爱卿,我大明此次征缅,可不单是大明和缅国的事!”
“其他藩国,比如安南等也在看着。若我大明视缅国如奴仆,其他藩国怎么看?此次在缅地用兵,为的是缅国之一统,为的是小邦宗庙。”
有些事,不能把事实说出来。
虽然大家都心知肚明,但必须往好听里说。
重视且优待缅王,为的是他能心甘情愿的为大明效力。想来那缅王也不是傻子,一个有用的听话的傀儡,到最后未必会死。但一个不听话的傀儡,一定没有好下场。
而他这个傀儡的最大作用,是在战争之外,也是战争无法取代的。因为缅国,不像高丽那样本就隶属于传统的中夏文明圈,不像高丽那么好同化。
“更为的是我大明边陲永安!”朱允熥又道,“若不然的话,其他番邦定以为我大明要谋求其疆土,视若仇寇!”
这话,其实他自己说了都没底气。
老爷子在的时候,周边各国对大明都特别放心,人家大明不打我们,顶多是要贡品。
可现在这位皇帝,是看谁好欺负就揍谁,且乐此不疲!
高丽给吞了,在缅国扶持傀儡,打的什么心思已经昭然若揭。
“日后,来我大明觐见朝贡的,不只是缅王,可能还会有东瀛国主,安南国主”
“皇上!”辛彦德忽然开口,“您的意思是,以后还会对安南用兵?”
“嗡!”
朝堂上,顿时开锅似的。
大明朝的日子还有个过吗?皇上整日想着黔兵黩武
“皇上!”暴昭起身,开口道,“安南虽小却是传承有序之邦,人口众多。其国一向对我大明恭顺,皇上何以起了征伐之心?”
“安南可不是缅国等土王割据之邦,其国用兵不下二十万,且安南人桀骜好战!”御史杨靖也说道,“皇上,三思呀!”
“我朝如今高丽仍有反抗,缅地正在用兵,东瀛之战也参与其中!”兵部尚书茹瑺也摇头道,“若再在安南开启战端,皇上,我大明不堪其重呀!”
“朕什么时候说过要征伐安南?”朱允熥怒道,“尔等曲解朕意是何用心?”
他当然没想打安南,但只是现在没想。
现在之所以要拿下缅地,就是为了将来对安南用兵做准备。
此时的缅国可不单是后来地图上巴掌大块的地方,还包括了后来老挝一部,乃至暹罗一部。
这些地方都整合起来,再加上跟安南接壤的云南,还有海路从琼州海峡出发,直接雷霆扫穴泰山压顶。
而且到时候对安南用兵,完全可以用缅人,老挝人,暹罗人为先锋,还可以就地筹措军粮乃至军费。
这一切的种种,才让朱允熥不得不格外重视缅王这个傀儡。一个表面意义上的政权也是政权,一个政权能发挥的作用,绝对比外来的军队更大。
但眼下,面对这种国与国之间的礼仪之争,这些文官们是油盐不进的。
“朕乏了,今日先这样!明日再议!”朱允熥站起身,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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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岁爷息怒!”
小朝会散去,暖阁之中朱允熥斜靠着罗汉床闭目养神。
李景隆栽栽愣愣的坐在他对面的圆凳上,笑道,“这等大礼仪之争,文官们就像被掘了祖坟似的,言辞激烈倒也可以理解!”
朱允熥半睁开眼,“你知道吗,此时此刻朕倒是想起一个人来!”说着,叹口气,“哎,若他在这,朕就不会孤掌难鸣了!”
“谁?”李景隆的心中顿时警惕起来。
“朱胖子?”他心中暗道,“方孝孺?”
“你肯定是猜不到!”朱允熥笑着坐直了身子,“朕是在想,若是李至刚此刻在京师之中,定然能在这件事上帮上朕!”
“那厮”李景隆心中暗道,“他什么时候这么招皇上得意了?”
忽然之间,李景隆的心中察觉到一丝危险。
“也不是什么大事,文官们怎么就不许呢?”朱允熥苦笑道,“不但不许,而且看那样,还众志成城的非要跟朕掰扯!”
“皇上,臣这到时有个折中之意!”李景隆开口道。
“说来听听!”
“大臣们无非是不想让皇上您亲自去其实臣也觉得,您亲自出迎是给那缅王太大的脸了!”李景隆继续道,“不如让太子爷出城相迎,皇上就在奉天殿等候觐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