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那具尸体,死之前,歪斜的在石板上,写下了半个吕字。
一个口,一竖,一横!
朱允炆盯着被朱允熥碾得不成形的文字,双眼充血。
“谁?”他少见的面露凶狠,咬牙道,“到底是谁?”
天下间若说哪个姓吕的和皇太孙有仇,那定然是吕家,他的母族。可他的母族,早就因为吕氏的关系被老爷子杀得几乎灭族了。
而现在,就在今天,这个已经被遗忘的姓氏,却突然又出现了。偏偏,还是关系到皇太孙的惊天大案中。
还是,被一个死人,一个被从背后杀死的死人身下,翻出来!
案情越发的扑朔不说,也越发的诡异。
并且,好大一盆脏水,在无声之间直接泼在了朱允炆的头上。
吕!
光凭这个字,就是一种罪!
忽然,朱允炆只觉得手脚发麻,脑中天旋地转,再也站立不稳。
“王爷!”
锦衣卫的惊呼声中,朱允炆狼狈的跌坐在一张椅子上,随后脸色煞白的看着朱允熥,“殿下,臣”
“孤不是都说了吗?这么拙劣的栽赃嫁祸,转移视线,你看不出来?”朱允熥脸色也有几分郑重,开口道,“你当孤会信这些,别说吕氏一族,只剩下几个未成年的男子。就算是吕氏全盛之时,他们家也没有这么大的能耐!”
“人杀了,刻意留下这么个字来搅乱咱们的心神!”
说到此处,朱允熥眼神凌厉,“不过,这背后之人,知道的倒是多。若是不知道些内情,也不会留这么个字挑拨你我!”
“臣,心中已是慌了。”朱允炆颤声道,“臣的王府书记官死于非命,臣真是不敢再想了!”
吕字是一方面,更主要的是,死的人是他淮王府的人!
王府周围历来是戒备森严,淮安衙役日夜巡查,闲杂人等根本无法靠近,里面的人无论是出还是入,都要经过有严格的盘查。
可现在,一个牵扯进此案的书记官莫名其妙的死了,且无声无息。
到底是那背后之人,随意杀人的障眼法?
还是死的这人,是因为知道什么,被人杀人灭口?
谁都说不准!
不过,从死者的表情和死因看来,应该是后者。
“你王府里不干净!”朱允熥忽然贴着朱允炆的耳朵轻语,“怕是,你府里有内应。这书记官住的小院,紧挨着王府。若是没有内应,谁能悄无声息的进来,又悄无声息的出来。”
说着,朱允熥再次冷笑,“说不定,杀人者此刻,就在你的府中?”
“怎么会这样?”朱允炆六神无主,呆滞木讷,喃喃道,“怎么会这样?为什么要牵扯到我?”说着,忽然咬牙低吼,“我只想做个富贵闲人,招谁惹谁,为什么要害我!”
说到此处,又惊恐的瞪大眼睛,“我府中不干净,怎么办?难道,要把他们”
“你下得了狠心?”朱允熥微叹一声,“孤是下不了那个狠心!”
一座王府有上千奴婢,怎么查?
最简单的办法,反正人人都有嫌疑,还不如直接换一批
朱允熥实在狠不下这个心,他不似老爷子,当年吕氏一案光是宫女几乎就杀了近千人!
可是,不查又绝对不行!
“殿下,臣真的没主意了!”朱允炆长叹,一脸颓然,事情不知怎么就突然牵扯到他身上了,短短不过一个时辰之间,已是心力交瘁。
“哈!”朱允熥突然一笑,然后啪啪的拍起了巴掌。
“好!”
“妙!”
“高,真高!”
屋内的锦衣卫们不敢抬头,依旧在默默的翻找。何广义,王八耻,朱允炆则是疑惑不解的看着他。
朱允熥笑了半晌,眼泪几乎都出来了,“方才孤还说人家是画蛇添足,还说人家蠢,现在看来孤才是蠢!”
“他这栽赃嫁祸或许做得有些过火,但这招祸水东引却是炉火纯青!”
“你们想想,种种线索都表明,淮王府里不干净,要么是有幕后人的内应,要么杀人凶手就藏在王府中!”
“若当真如此,咱们必然大费波折。到时候,他这个幕后人,谁还顾得上?谁还有精力去查?去找?”
“一旦查起来,咱们顾头孤不着腚,那真正的幕后人,不就可以金蝉脱壳了吗?”
众人听了,都沉默不语,思量起来。
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锦衣卫是因为寺庙中的线索,找到了淮王府的小院,发现了书记官被杀。
因为书记官的死,又联想到淮王府中不干净。那么接下来,所有的注意力就应该是淮王府。
淮王府光奴婢就是上千人,排查起来可不是一朝一夕那么简单。
再者,王府重地,谁敢留下这么一个隐患?哪怕血流成河,也要水落石出!
“那臣府中就先不查了?”朱允炆问道。
“要查!”朱允熥说道,“不过,不好查!”
不好查,是因为他不想多杀人。
这时,何广义上前,小声说道,“殿下,臣倒是有个办法!”
“说,无妨!”朱允熥也没打算避讳朱允炆。
“抓起来,都杀了!”何广义脸色狰狞。
“啊!”朱允炆一声惊呼,“不可,王府中,无辜者何其多也!”
“不是真杀,而是告诉他们,锦衣卫要把他们都杀了!”何广义冷冷一笑,面色阴沉。
似乎,朱允熥有些明白了。
“你的意思是,传消息出去要杀他们。然后,看他们这些人中”
“所谓做贼心虚!”何广义继续说道,“臣想,先把淮王府所有的奴婢,属官都圈禁起来,把他们分成几堆。然后放出风,说不问青红皂白一股脑都杀了。人人都怕死,看守他们时,臣略微做些手脚”
“你也知道人人都怕死,万一有清白的,被吓得逃跑怎么办?”朱允炆急问道。
何广义冷笑道,“清白的心里没鬼,就不会先跑!”
的确,清白的人会有侥幸心理,总是会觉得自己是清白的,无愧于心自然不用怕。再说,他们都是奴婢,从小就是被人培养的奴婢,根本不知道跑出王府能去哪里。
但,真正的鬼却不同。
“就依你计!”朱允熥开口道,“做得漂亮些!”说着,转身出去,“孤困了,要睡觉。没有大事,不要叫醒我!”
“臣等遵旨!”众人俯身送行。
王八耻夹着拂尘,跟在朱允熥身侧。
行至寝殿时候,王八耻随口笑道,“好殿下,那歹人在地上写的什么字?淮王殿下吓成那样?”
朱允熥迈步进殿,朝寝房走去,笑道,“你不认得?”
“全须全尾的奴婢都不认几个,何况是残缺的,殿下脚下慢点,有门槛!”
“那是个吕字!”朱允熥笑着坐下,动手解着扣子笑道,“就是吕氏那个吕字!”
“背后之人呀,这是栽赃嫁祸”
说着,朱允熥却发现王八耻站在那,不知想什么,愣愣出神。
“你想什么呢?过来给孤铺床!”朱允熥不悦道。
“殿下!奴婢说句不好听的话!”王八耻凑近些,低声道,“这等事,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再说了,写吕管什么用?若是奴婢,真想嫁祸,直接写淮王的名字不就得了!”
“呵呵,你不懂!”
朱允熥一笑,直接躺在床上。
可一下秒,马上陷入沉思。
王八耻一边放下帷幔,一边还在嘟囔,“何广义那厮也不靠谱,若淮王府真有歹人的内应,哪个歹人会找奴婢掺和这种事?找个当官的,有权的不行吗!”